?也未见得。
大抵比在战火里丢了性命,或者从此颠沛流离要好一些。可人生么,比现状差的境遇有千万种,也没有哪一种可以证明,现今的生活便是顺遂的。
英文好又如何,也不一定可以分得清bocconc,, cheddr 和 swss,fresh off the bot 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一代代移民吃过的苦,并不会新来者因为账户上存款够用,或者学校的名字好听,便可以规避掉。
萨城作为美国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将英伦的疏离和虚伪,承了个十成十,工业文明造就的,流水线一样的人际交往,客气寒暄之后所剩为零的人情和温度,让靳筱渐渐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其实是个孤岛。
再没有半洋半中的古怪建筑,再没有礼帽配长袍,再没有黄花梨木打的一口西洋钟。
只有红色的英式小砖楼,只有满满一车她一口也吃不惯的橄榄,只有永不停歇的海风,和背后隐隐约约的”chg”。
她不知道当年的四少是怎么熬过的。
又或者他现在会否也同她一样难以适应,需要花费力气和时间去消化每一个怀疑或者冷漠的侧脸,要在每一次沟通不畅的时候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有关系。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但是有那么几分钟,她觉得自己和颜徵北,并不在一个岛上。
这其实是一种过于矫情的老生常谈,比如从前她一颗心总是不安定的那几年,情热的时候会偷偷忧愁百般甜美也总有消尽的一天,偶尔委屈了, 又觉得自己果然孑然一身,从没有什么人可以信得过。
活像个同自己找不痛快的无知小姐。
可如今的却不再是这样轻飘飘桥的无知和纠结了,甚至多了许多无法开诚布公的焦虑和沉重。
在这人情微薄的异国,她是颜徵北生活唯一的支撑,可四少还是习惯性的将那些苦涩的、血腥的东西一个人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不晓得是一个人这样熬了多少年,才会已经成了本能了,忘记了怎么哭诉,也不知道怎么妥协。
他夜里应酬回来,身上带了酒气,面上的疲惫如何也遮掩不了,却还是会打起精问她,
”周末想去哪里?要不要一起去看鲸鱼?”
她才不想去看鲸鱼。
搬进这套新房子已经第三个月了,靳筱在努力适应新的生活。比如早起的黑咖啡,或者晚上睡前固定燃烧的香薰蜡烛,她从信州带回来的东西太少太少了,于是她只好努力培养新的习惯,来让新的生活有一点熟稔感。
比起她为一只香味适当的蜡烛快乐,为一家难得好吃的餐厅感怀,颜徵北对一切的适应和平静,没有初登陆者的焦虑,也没有展露过大洋另一端的牵挂,反而让靳筱觉得担忧和不安。
他的家族在过去几个月分崩离析,人生前二十多年的事业权力悉数尽毁,和妻子登上从信州到上海的船只,一路担惊受怕才来到新的大陆,重新开始,一点一滴。
他要怎么建立新的安全感呢?
没有退路的人是无法抱怨当下的生活的,就像萨城那些抱怨东海岸糟糕天气的南方人,是因为他们多半回去,总还有一个种植园。
从前四少也有。
可如今他什么都有了。
他甚至都不是四少了。
那个夜晚靳筱突然转过身,拥抱住他。
年轻的男子以为她是消了气了,顺手将她揽进怀里,蹭着她的发心,声音柔缓, ”怎么了?”
她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暖气有些太暖了?”
他失笑,捏了捏她的耳垂,
”因为外面很冷啊。”
好强的的人真是很难做夫妻。
他们俩最近都有点用力过猛,努力让对方确信自己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努力告诉自己生活会好起来,努力确信尽管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是他们俩唯一的选择,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有过去的一天。
比如现在,靳筱从咖啡店出来,有些没出息地被风雪激地缩了缩脖子,又伸手去接缓缓落下的雪花,随口问他,
”同子言工作还顺利吗?”
已经从医学院毕业的邵子言开始投入医药行业,连带着颜徵北一起,开始研究专利和合成药物,有时候靳筱会瞄一瞄他带回来的文件,觉得比南方老师的板书还要难懂。
好在他读中学的那几年打下了很好的理化基础,若是和他军校出身的三哥比,大抵四少对新事业的接纳程度要更容易一些。然而华人想要在这个行当闯荡,同化学局周旋,同销售费唇舌,还要在产品发布的时候努力淡化背后的亚洲身影,总是要困难许多。
东海岸总是充斥这个这些外来的投机者,比如犹太人,比如挪威人,或者那些秘的、不苟言笑的东方人。
高鼻梁的还有办法隐瞒自己的祖先,来迎合这个新兴国家种种匪夷所思的偏好,华人却总是很难。
靳筱有个女同学是犹太商人的老婆,便时不时同她抱怨生意难做。可颜徵北好像很少把工作上的不顺利带给她,他总是固定时间起床, 在靳筱煮咖啡的时候便已经满下巴泡沫地打理自己,甚至在晚归的时候,也会有条不紊地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边。
一个过于自控和自律的人,稳稳驾驶着他们小小家庭的船只,让靳筱一面享受他带来的安稳,又一面很心虚地,想要戳一戳他,问一问,
”真的不辛苦吗?”
可是就像这个下雪天,颜徵北抬头看了看清透的天空,似乎并不熟练分享他工作上的事情,只说一句,”我和子言认识很多年了,工作自然很默契。”
他顿了顿,又偏头问她,”你呢?”
他不习惯同人倾诉,靳筱在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实在也并没有什么机会练习这回事,于是她皱了皱眉头,还是很不自在地,开口道,”挺好的。”
她的脑袋被人大力得揉了揉,头上的贝雷帽差一点要掉到雪地上去,靳筱惊叫着去扶自己的帽子,又去踩他的脚,一面尖着嗓子骂他,”你干嘛呀?”
颜徵北在她身边咧嘴笑起来,靳筱许久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了,上一回这样,似乎还在韶关
她看见他学她方才的情,”你是中文退步了?你明明想说,我快要被折磨死了。”
人总是这样,一个人撑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最勇敢无畏的那一个,不怕苦,也不怕痛,更何况身边有一个比她还要辛苦的人,连带着打碎牙齿往下咽,都有一种成全他人的豪迈感。
可是被人摸一摸脑袋,又会很软弱,靳筱的眼圈红了红,又觉得从前再信州等他,怎样难熬,都过去了,如今这样实在有些丢脸,于是她吸了吸鼻子,又瞪他,
”你少瞧不起人。”
他看了她一眼,那几秒钟靳筱以为他要揭穿她的逞强,又或者他已经发现了她如何也写不完的作业,和越来越痛苦的早起, 在她快要心虚地低下头的时候,颜徵北偏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钟楼,又问她,
”要不要去吃晚饭?”
唐人街走过去不过十几分钟,萨城的唐人街总是井井有条,好像被这座十分不美式的城市影响了,纵然也是小店林立,街道却总是干干净净的,偶尔有小贩在卖冬季的水果,也都摆的算规整。
靳筱住的房子被选在富人区,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