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登门早已做好被权阉折辱的准备。
“好乡里!外官多不晓事朝后即来乡里迟来最称咱家心意。
”刘瑾托臂扶起张彩温言宽慰。
刘公公你什么时候有这好脾气啦!许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若不是仅存的一点理智他都要冲上去揪着脸皮看他今天是不是遇上了一个假刘瑾。
张彩也为刘瑾礼贤下士的态度所惊还未等他醒过味儿来刘瑾已延请他入座叙谈。
毕竟关中才子张彩短暂惊愕后便对答如流便是许进中途的几次刁难也应付得体气度韵格展露非凡。
刘瑾对张彩甚是满意难得将人送到廊下张彩受宠若惊再拜而去。
“善才博学丰仪华美嗯是个人才。
”刘瑾转对许进道:“部堂咱家记得文选郎刘永擢升便让张尚质官复原职吧。
许进可不愿吏部文选司这么一个有实权的肥缺落在儿子对头手里额头紧蹙道:“公公有所不知吏部已议定调验封郎中石确补文选司奏疏已具……”
刘瑾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凝视许进许大人突觉心底泛寒匆忙改口道:“下官这便追回奏疏改以张子替补。
刘瑾依旧不语如无底深渊的双眸瞧得许进心惊胆战冷汗涔涔。
“哪还等什么?”
“下官这便去下官告退。
”刘瑾收回目光许进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倒退而出险些被堂前门槛绊了个跟头。
刘瑾轻蔑一笑“六部之首便这点眼界气量。
静坐品了半盏茶刘瑾长吁口气对外面问道:“今日还有人么?”
“回老爷话司礼监黄中在府门前请觌未得老爷吩咐不敢通传。
”老家人苍老的声音在廊下响起。
“让他进来吧。
”刘瑾抬臂拄在炕桌上扶额假寐。
一个干瘦细条的中年太监踏着碎步进了屋子一见闭目养的刘瑾立即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叉手立在房角一声不吭。
“黄中你的差事办完了?”刘瑾缓缓睁开眼睛。
“回公公雍王爷的灵柩已运送西山择吉日便可下葬。
”干瘦太监黄中细声回道。
雍王朱祐枟为明宪宗第八子弘治十二年就藩湖广衡州今年病薨因其无子身死国除司礼监太监黄中奉旨赶赴衡州将王柩迁回京师西山安葬。
“坐。
”刘瑾随手一指旁边椅子。
“在您老面前奴婢还是站着自在。
”黄中正值盛年腰背却因常年躬身已经微伛。
刘瑾也不强求“你这一路没有仗势招摇掠贿欺人吧?”
黄中口称不敢“遵公公教诲一路戒命仆从不得需索有司。
“所过方官声民情如何?”
“官怠民疲一如既往。
一声轻叹刘瑾虽意料之中还是略带失望苦笑道:“便没有一二可以让咱家惊喜的人么?”
“咄咄好官自然也有。
“哦?何处?”
“便是衡州奴婢初到衡境便告诫当黄堂王柩何日行舟所需楫师、挽夫诸所宿具供给预备齐全且嘱托不得盘剥烦民否则严惩不贷。
刘瑾摇头失笑“当今官场不是贪狠殃民之徒便是不通世务诗文幸进之辈干事爱民之官少之又少事到临头不借机敛财已是难得如何能不扰百姓供役。
“奴婢也是如此想的但想着多提点一番总能让方行事有所顾忌孰料启程之日舟船齐备掌楫者与力夫不但精擅健壮还溢出数人皆自带米盐鱼干集备于湘水之滨胥吏按册唱名应役者井然有序无聒噪烦催者。
“哦?”刘瑾来了几分兴趣。
“奴婢心中讶异寻人相问对答曰府台知京中贵人将来提前三月筹备执役者早有准备故无仓促应对之情。
“倒有几分未雨绸缪的才干衡州知府是哪个?”
“刘玑(和前面的礼部侍郎不是一人)字用齐成华十七年辛丑科进士出身陕西咸宁人。
“离咱家乡梓倒是不远”刘瑾哂然一笑“官声如何?”
“历任山西曲沃县知县、户部山西司主事员外郎、江西瑞州府、九江府知府、湖广衡州府知府等职为政卓优宣扬文教、兴修水利、赈灾济民、捕贼捉盗爱民如子且为官清廉据传他家中经常断粮公服之外无余衣。
”看来黄中的确下了一番功夫对刘玑履历知之甚详。
“民间声望呢?”
“百姓爱戴如父母其由瑞州调任九江时当百姓不舍奏表朝廷建‘生祠’为念。
“这样的人物只任一个衡州知府确实屈才擢为太仆寺少卿调入京畿。
黄中躬身应是“奴婢回头将公公的意思转告内阁与吏部许部堂。
刘瑾揉着额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湖广那边传来消息兴王爷喜得贵子按惯例该派几个宫人去服侍你可有好的人选?”
黄中略一思忖便道:“奴婢名下有一个人选刚刚进宫正在内书堂读书奴婢看他还算机灵难得是老实本分。
“而今本分人也只有在刚入宫的人里找了便是他吧。
”刘瑾意兴阑珊掩口打了个哈欠。
黄中见状急忙屈身告辞。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刘瑾随口问道。
黄中蓦回身“因记在奴婢名下便随了姓名叫黄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偌大的厅堂之中仅剩下刘瑾一人轻拍罗汉床的黑漆床围呢喃细语“求才难才难求啊……”
***
南京秦淮河。
旧院既与贡院毗邻前来应天赴试的秀才相公们岂会错过一亲芳泽彰显名士风流的机会华灯初上两岸行院妓馆便已张灯结彩脂粉飘香一个个科场才子、纨绔少年呼朋唤友左拥右抱放浪形骸。
秦淮河畔杨柳环绕的翠羽阁内同样是水陆齐备丝肉竟陈。
“诸位仁兄今日有幸在此相聚皆赖二位黄兄款待吾等齐敬一杯以谢盛情。
一名士子举杯示意众人纷纷应和都看向了席上主位的两个青年秀才。
二人不过弱冠之年面貌相近皆是身材颀长白面无须听了众人提议连连推辞。
“诸君取笑有衡山居士在此不才兄弟如何敢当此头筹还是先敬衡山为妙。
”二人中年长的一个连连推辞并极力推崇身边一位三旬文士。
“徵明今日不过席间散客安敢喧宾夺主。
”文士笑容谦和眉间隐隐愁苦之色却挥之不去。
“徵明兄乃吴中才子天下皆知我兄弟二人不过燕集筹划岂能在诗文前辈跟前放肆。
说话的略年长者名唤黄鲁曾表字得之家中行二他与三弟黄省曾此番皆是来应天参加秋闱黄家在吴中家资丰厚二人年岁又轻交游广泛便约了新朋故交来此消遣。
以文徵明的拘谨性子本不愿来此烟花之所但终挨不过同乡二黄的拳拳盛意此时听了黄鲁曾之言嘴边不觉露出几分苦涩“愚兄不过痴长几岁罢了屡试不第如何当得起才子之名。
此次应天之行已是第四次赴秋闱大考文徵明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二黄中的黄省曾不过十七岁心直口快脱口道:“徵明兄何必妄自菲薄常言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三考之途本就崎岖难行如唐子畏般一帆风顺的那才是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