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行手藝人在哪處茶館淋牙…
賈敏燒了水,洗了茶具,泡好了茶端上來,八嬸還在用嘴畫北平地圖,剛剛畫完半個天橋,看樣子再說一個鍾頭也畫不到東單。
賈敏過來讓茶,坐下,八嬸更是來了精,先誇了十分鍾賈敏模樣標致,又打聽他們兩人老家兒(北平話:父母)都在哪裏做什麼的,再問:“你們倆多大年紀,結婚幾年啦?”
何天寶看賈敏,賈敏說:“我們是娃娃親,我比他大四歲,他後來留洋了,前年剛圓房。”
八嬸不依不饒:“秀兒,別讓我算賬啦,你到底多大啦?”
“二十七啦。”賈敏少說了一輪,若有意若無意地看了何天寶一眼,當着兒子裝嫩有點不好意思。
“哦,這麼大還沒開懷(注:女性懷第一胎)那可得上心了。我跟你說,京西有個妙峯山……”八嬸鬼鬼祟祟壓低了聲音,估計要開新書,講《北平求子學》了。
賈敏好演技,滿臉專注地聽着,還敲邊鼓:“可說呢,我也着急着呢,倒是他是留過洋的,說什麼都是緣分,反而不急。”
何天寶不耐煩起來,在小院裏裏裏外外到處走,看到堂屋裏一個用繡花布蓋着的四四方方的東西,掀開之後是個收音機。打開之後,是北平特色的曲藝節目夾雜着各種廣告,電臺裏正表演《報菜名》。賈敏半真半假地讓他小聲些,八嬸卻攔住:“沒事兒,讓先生聽去,正好我跟您說句悄悄話,先生的身體還行吧?……不是,我說的是那個的身體,房裏的事兒?!……哦,是嗎?……嘿嘿!”
何天寶不知道賈敏在嘀咕什麼,只覺臉上發燙,輕輕咳嗽了一聲,問:“八嬸,您今個兒來,除了認街坊,還有別的事兒嗎?”
“啊,何家嫂子,這些老媽媽令兒改天等何先生出門兒我再來跟你細聊,也解個悶兒。何先生,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八嬸終於說到了正題,“我除了忙活家裏那點子事兒,也偶爾幫街坊介紹個使喚人,你們府上要不要用老媽子丫頭什麼的?”
何天寶說:“先不用了。”
賈敏說:“我們當家的有點兒潔癖,自己常用的東西都不準外人碰的。”
八嬸眼珠亂轉,笑嘻嘻地說:“你們新來北平不知道,我們這裏僱人比南方便宜。還有我說句冒失的話,既然太太沒開懷,先生不如買個人來,又得使喚,又能傳宗接代,那也不算外人了是吧?”
她說到傳宗接代,何天寶才明白這位八嬸還代賣小老婆,誠心開玩笑:“北平還能買人?”
“我這可不是拐子拐來那些,都是親爹親娘自個兒賣的,保證是黃花大閨女……”
賈敏看她越說越不成話,就露出面有難色的樣子攔住她:“八嬸,我們當家的這剛到北平,他那個差事還不知怎麼樣。等我們日子穩當些,再找你商量吧。”
“好好,應該的,秀兒你真是個會過日子的媳婦兒,可不像現在那些女學生,只知道花錢——何大爺好福氣……你們忙吧我先回了。”八嬸嘴上說回,屁股卻紋絲不動。
何天寶立刻站起來送客,說:“不再坐一會兒了?”
“不坐啦,你們這一路從南京到北京,一定累得很了——對了,現在這從南京到北京,火車要走多少個鍾頭?”八嬸好容易站起來,又跟賈敏說了半個多鍾頭,才終於走了出去。
送走八嬸,關了院門,何天寶動作誇張地抄起門閂插在門上。
母子倆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賈敏瞬間收起笑容。
何天寶愣了一下,低聲問:“怎麼?”
“我是學你,好容易衝我露個笑模樣,然後馬上就翻臉。”賈敏說着轉過身去,臉對着門,說是生氣,更像是撒嬌。
何天寶跟她相處了一個下午,感覺上急速親近起來,雙手搭着母親肩膀作勢幫她按摩,說:“您當初做的事兒也不怎麼地道,還不容我生氣了?”
“你自己說的國事重於私仇。現在我不是你的仇人,是你苦苦哀求借來的救兵。”
何天寶扳着賈敏轉過身,滿臉陪笑:“我這是內戰後遺症,彎兒轉的慢。現在我已經調整好了,再有對您不尊敬不禮貌不友好的行爲,我受罰。”
賈敏轉過臉來:“罰什麼?”
兩人臉對着臉,何天寶只覺滿面馨香,中人欲醉,學着相聲臺詞開玩笑:“我請您吃飯。”
賈敏終於笑了:“貧吧你就。”
“我貧還是您貧?”何天寶掏出懷表,指着表抱怨:“虧您能跟個人牙子也有這麼多可聊的,從五點鍾聊到七點多。”
“我還指望跟她了解街坊四鄰的情況呢。”賈敏說:“再說你還不是一個勁兒地留人家,不再坐一會兒啦?”模仿兒子的二把刀京片子,惟妙惟肖。
何天寶說:“我那是客氣話,而且那句話我是站起來說的。這麼明顯的送客,她還看不懂?”
賈敏搖頭,說:“啊呀,那是送客?我可真是看不出來。我還以爲你是留洋回來,學英國紳士風度,向這位……八女士獻殷勤,要來個吻手禮。”說着撐不住笑了。
何天寶說:“我就算要獻殷勤,也要找些女明星女名媛,怎麼會找個老太婆?”
賈敏眯起兩只杏核眼,做出生氣的樣子:“說的也是,你這樣的青年俊傑,怎麼會搭理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太婆?”
何天寶賠笑着走過去,雙手扶着母親的肩膀,湊到她耳邊說:“我可不是說她的歲數,是說她這個人。四十歲並不老,是女人最美的年紀,關鍵要看她本人會不會保養修飾。比如說您吧,這個這個,遠看像是我姐姐,近看是我媳婦兒。”
“胡說八道。”賈敏轉過身,剛好對着鏡子,忍不住端詳了自己一下,烏雲般的頭發下,一張仍然美麗卻難說年輕的臉上飄過一陣紅暈。她這些年也跟幾個革命同志有過露水姻緣,但這一生經歷的男人都是一本正經甚至土頭土腦,哪裏有何天寶這樣優雅而有情調?恍惚中賈敏突然看到鏡子裏自己酡紅的臉頰,趕緊低頭,慌慌張張地往西屋走,說:“你先收拾行李吧,我要檢查一下這屋子。”
賈敏到隔壁房裏平靜了一下,從大坤包裏取出一樣儀器,開始在屋子裏地毯式的搜索。何天寶對面靠牆放着個擺放小擺設的閣子,賈敏蹲下去一格格地檢查。她背對着何天寶,彎着腰,屁股剛好探向何天寶這邊,臀部顯得更大更圓,腰肢顯得更細,對比之下,觸目驚心。
何天寶只覺得呼吸困難,趕緊移開視線,問:“你在找什麼?”
賈敏說:“竊聽器。”
竊聽器材在中國是貴重物品,何天寶不大相信日本人會對他這種小人物用竊聽器,笑着說:“你這麼大聲嚷嚷,就不怕被人竊聽去了?”
賈敏說:“按照日本特工條例,他們不會在監控對象入住新地點的時候就安裝竊聽器,那樣容易暴露,因爲我們新搬家,肯定會增減家具開箱收拾什麼的。他們會等到我們安頓下來之後才動手。”
何天寶更迷惑了:“那你還檢查什麼?”
“只是確認一下,另外了解一下房屋結構,對可能安裝竊聽器的地方,以後檢查的時候也能心裏有數。”
何天寶呼吸恢復了自然,笑着問:“你不會給我裝一個吧?”
賈敏說:“我們可沒那種高級玩意兒。我到處檢查,你去把你和秀兒的假履歷寫出來給我背熟。”
何天寶寫了,賈敏檢查完房子,過來慢慢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