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我还茫然。
总而言之,在现实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噬性的小烦恼,生命只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生命只是一袭华美的袍,“一个极其精美的比喻,预示了张爱玲的文坛生命,也将张开她华美的羽翼。
一九四三年初春,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张爱玲经亲戚园艺家黄岳渊先生介绍,访问了刚在上海复刊的《紫罗兰》的主编周瘦鹃先生。周瘦鹃系“礼拜六派”小说的代表作家,写作之余,酷爱园艺,时常去园艺家黄岳渊的园内游憩,与黄友情甚笃。当张爱玲毕恭毕敬地交出了她的两部新作中篇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和《沉香屑——第二炉香》时,周瘦鹃仅看标题就引出了兴趣,读毕便出声赞叹,声声叫好,一眼瞧出与英国毛姆的小说堪媲美,并决定两篇皆用。自此时,张爱玲,一个天才的女作家在一九四三年的上海文坛,横空出世了。
《沉香屑——第一炉香》和《沉香屑——第二炉香》由《紫罗兰》创刊号和第二期刊登。这是两部关于香港的故事。
这仅是一个故事发生的背景和地点,但实际上,从“第一炉香”里我们便可发现张爱玲在选材方面的特性和固定性。她写了一个改“良”为“娼”的故事。一个来自上海的善良、美丽却又小心小眼充满了女性虚荣的女孩子,受到姑妈梁太太和浪荡公子乔琪的诱惑,为了能够进入外表华美实则阴湿的香港社交圈,能够拴住她明知是恶棍却又不能不爱的丈夫乔琪的心,自甘堕落,终于毁灭。似这种遇人不淑的题材是老而又老的话题,但张爱玲的出之处是写出了薇龙自甘堕落的自觉和无奈。张爱玲这篇小说的精工绘制、迷朦意象,似古实雅,美艳如初出升日的文笔,却出手不凡,立即引起了文坛的轰动和惊叹。“第二炉香”陈述一个淑女因性开化过晚而给一个英国绅士带来悲剧的特故事。她用老道得几近冷漠的手法,写出了一个纯洁得没有性意识的中国女孩愫细是如何用她的处女扼杀了一个正常而又健康的男性。张爱玲冷静地陈述了一个在当时文坛也应算出格的事实;对一个健康人的性的扼杀,实则便是对他生命的扼杀。一个最纯洁的女孩子,或许因了纯洁而做出了最没有人味的脏事情来。从“二炉香”看张爱玲的初入文坛,便可见正是因为她希冀、健康、正常的人生,才用她如椽笔道出了人生中的不健全和变态。如果说,最初的“二炉香”还仅是显示了张爱玲驾驭文字甘畅,叙述故事丽的才华,而接下来的一年里,她一发而不可收,青云直上般地坐到了上海文坛金字塔的顶端。
一九四三年下半年的时间里,她发表了小说《茉莉香片》、《心经》、《倾城之恋》、《封锁》、《金锁记》、《琉璃瓦》,后来又继续发表了《年青的时候》、《花凋》、《创世纪》、《连环套》、《红玫瑰与白玫瑰》、《殷宝滟送花楼会》、《等》、《桂花蒸,阿小悲秋》等小说。同一时期,她还写了大量巧旖旎,文美辞华的散文杂谈,主要有:《到底是上海人》、《洋人看京戏及其它》、《公寓生活记趣》、《更衣记》、《道路以目》、《必也正名乎?》、《烬余录》、《谈女人》、《走!到楼上去》、《有女同车》、《童年无忌》、《论写作》、《造人》、《私语》、《炎樱语录》、《谈跳舞》、《谈音乐》、《自己的文章》、《姑姑语录》等等。
在张爱玲的这些作品中,最能代表她的风格的当数《倾城之恋》和《金锁记》。《倾城之恋》是写一对精明过份的男女是如何在爱情上锱珠必较,功利全局,最后却因香港的沦陷而成全了那份世故的婚姻。这是一部香港式的“传”故事,却深刻地反映出乱世中的人情全然没有些许纯真,使人性得到稳定和规范的竟是险而又险的“传”力量,这部小说对人性冷漠的描写令人震慑,仿佛出自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家之手,其艺术之圆熟,语言之精美堪称中国现代爱情小说中的经典之作。《金锁记》是写一个大家庭的寡妇曹七巧是如何被金钱的枷锁锁住一生,并用这把枷锁砍杀了自己的至亲至爱。这是张爱玲最喜欢的小说,以后也曾以此为基础重新写了《怨女》。这部小说女主人公的变态心理,被作者描绘得入木三分,苍凉无比。人性被经济、情欲的力量能扭曲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生存形态,也是现代文学作品中的唯一。于是,在以后的评论中,这篇小说被赋予了最高的赞誉:“我们的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张爱玲的横空出世,虽是实至名归,归功于她自己,但在当时能造成一种轰动效应,与一些杂志的轰抬有关,主要是造成新闻效果。而一些进步杂志和进步作家,对张爱玲却是真正地爱护和关心。《万象》杂志是较突出的一个。当时的主编就是柯灵。一九四三年七月,当张爱玲的最初两篇小说问世后,她带着另一篇小说《心经》来找柯灵,此后《万象》给予了她最大的扶持。由于当时复杂的社会环境,不少爱国文人通过柯灵婉言相劝张爱玲不要急于发表作品,郑振铎希望她写了东西存起来,暂时不要发表,原因就是她发表作品的有些刊物,政治上是不干净的。并具体建议,她写了文章,可以交给开明书店保存,由开明书店付给稿费,等河清海晏再印行。但张爱玲却很坦率地回绝柯灵,主张“趁热打铁”,也一应她“出名要趁早”的念,愈发美文铺地,玉珠满盘。上海在一九四三年的流行杂志里,都可见张爱玲的大名,真可谓名噪一时。
一九四四年九月,张爱玲的小说结为《传》出版,共收小说十篇,凡二十四万字。一九四五年初,散文集《流言》出版,共收散文三十篇。一时间,《传》《流言》成为上海文化界最畅销书,出版发行后第四天便脱销。《流言》也是一版再版,一时成为洛阳纸贵。
人们纷纷传阅、纷纷议论,张爱玲由红变紫,实现了她要成为名人的宿愿,在《传再版前言》里,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向世俗宣告她对出名的享用:“啊,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因为“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惘惘的威胁”。
张爱玲,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女,几乎是一夜之间横空出世,华彩夺目,被称为一个“迹”,也似一个“传”,成为上海在沦陷时期最为醒目的一位作家,也使张爱玲的个人生活从此有了根本的转变。
张爱玲成名后,社会给予了最大的宠幸。尤其《杂志》编辑部连连举办座谈会,讨论《传》的艺术价值及其魅力,从结构、特色、氛围等等方面,给予了极高的赞美。随之,张爱玲的社会活动频繁起来,时而参加女作家的座谈会,时而参加艺术家欢迎会,讨论会,并结识了文坛女友。如:与她同时走红的苏青、潘柳黛,艺术家崔承喜等。
在一片赞美之声有加的金色氛围中,有一篇署名“迅雨”的文章,发表在张爱玲经常发表小说的《万象》杂志上。
时值一九四四年五月,张爱玲最红的时候,这篇文章中肯地评述了张爱玲的创作实绩,并一针见血地指出张爱玲在她的小说中流露出的一味追求技巧的端倪,成为在当时甚至现在亦很有见解和力度的批评文章。“迅雨”是艺术家、翻译家傅雷先生的笔名,文章认为:在这样一个低气压的时代,水土特别不相宜的地方,张爱玲小说的出现给人以突兀和迹感。
《金锁记》是张女士截至目前为止的最完美之作,颇有《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