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的老陈醋一个中午被喝得一二净。
尽管醋又把喝得胃疼肚子疼,但这是“常见脖;重要的是,喉咙上的鱼刺总算被“化”掉了。见多识广的玉亭同志解救了一村
的危难。
在整个“鱼刺事件”过程中,金家湾的金光亮掼烂鞋子跑遍了东拉河两岸的家户。除过刘玉升,对这事最幸灾乐祸的就数光亮了。
金光亮对田海民白送鱼让村里吃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知道,这小子是要抬高自己的声望哩!除过孙少安,眼下双水村就是他和田海民世事闹腾得最红火,同时也都具有小气吝啬的坏名声。现在,这小子如此
费财产抬高自己,就等于是贬低他金光亮!另外,这不是
着让他也把自己的蜂蜜白送给村里
去开一次洋荤?因此,当他听说海民得不偿失,弄巧成拙,让许多
喉咙扎上鱼刺的时候,便端着一缸子蜂蜜水,
咂着嘴一边喝,一边窜着,兴奋地看海民闹出的大笑话。直等到众
用“玉亭疗法”化掉喉咙上的鱼刺后,他才心
舒展地回去抚哺他的“意大利”蜂去了……不久,双水村就传开了田五为儿子编排的第二个“链子嘴”——鲤鱼好吃难消化,鱼刺倒把个喉咙扎,大
娃娃嘴张开,哭爹叫妈害了怕。
海民本想落好,引得全村一片骂!
幸亏咱玉亭有办法,陈醋才把鱼刺化……吃鱼事件平息没几天,另一件事又使双水村热闹了一阵子。不过,这件事倒霉的却是金光亮!
这几乎是造化的安排:正在金光亮为田海民弄巧成拙而幸灾乐祸时,厄运突然降临到了他上。
这一天上午十点钟左右,金光亮正在自己家里往那只黑瓷瓮里摇蜜。象往常一样,每摇净一片巢脾,惜东西如命的金光亮还忍不住要伸出舌,贪婪地想把上面的最后一滴蜜舔掉,结果老是忘了戴着面罩,常常把自己的舌
捉弄得空欢喜一常当他正摇最后一片巢脾时,猛然感觉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他听见一阵刮大风似的嗡嗡声。
金光亮跑出来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所有蜂箱里的蜜蜂都象流水一般在往出涌!院子上空黄漠漠一片——顷刻间,这一片黄云“嗡”一声,又刮风似地消失了……妈呀,这看来不是分群,而是他的蜂要跑了!
金光亮在危急之中,赶忙在院子里拉起发洪水时捞河柴的芦根笊篱,也不管上面糊满泥,就在黑瓷瓮的蜂蜜里蘸了一下,大撒腿冲出了院子。
这时候,金俊武的老婆李玉玲正在隔壁院子时推磨,亲眼目睹了金光亮这灾难的一幕。李玉玲早对金光亮的蜂恨之
骨——她认为这些蜂把她院里院外果树庄稼上的“养料”都采光了;如果不是丈夫拦挡,她早给庄稼果树都
了“六六六”。现在,她突然看见金光亮的蜂跑得一
二净,激动得浑身发抖,赶忙叫住了磨道里的驴,也不管一群
跳到磨盘顶上哄抢着吃麦了,大撒腿跑到了另一个仇视金光亮的
——光亮弟媳
马来花的院子里。李玉玲强压住兴奋,但仍然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对来花说:“老天爷作怪哩,三锤家的蜂猛然价都跑了……”正在洗茶饭碗的马来花一听她大哥家的蜂都跑了,双手在腿膝盖上一拍,高兴得大声喊叫说:“老天爷咋睁眼了啊!”
两个丢下各自正在
的活,到金家湾上下院子里传播这消息。不一会,连田家圪崂那面的
也都知道了。这时候,金光亮悲壮地举着那个蘸了蜂蜜的芦根笊篱,正连喊带哭在东拉河湾里晕
转向地寻找弃家而逃的宝贝蜂。有几个小孩子立刻跑来告诉他:蜂已经在庙坪的一棵老枣树上挽成了一个大疙瘩!
金光亮一听蜂有了着落,竟咧大嘴哭开了——这蜂是他财爷啊!
光亮象揭竿而起的义勇军挺举着捞河柴的笊篱,一路哭着赶到庙坪。东拉河左右两岸闻讯而来的大娃娃,也纷纷奔跑着从四面八方赶去看这稀事。
光亮跑到那棵老枣树下,果真见那蜜蜂团成几颗大疙瘩吊在粗壮的树上。他在一群
的围观下,不顾体面地继续哭叫,同时把那笊篱举在蜂团下面,呜咽着反复念那几句招蜂的
歌——蜂,蜂,上笊篱,家里给你盖庙哩……尽管他虔诚地拉着哭调念这
歌,但没有一只蜂上笊篱。几分钟之后,又听见“嗡”一声,蜂团解体,刹那间就飞得一个不剩,再也找不见了踪影。有
看见,蜂群过了哭咽河,一直飞到仙山后面去了。
绝望的金光亮一坐在老枣树下,双拳捶地,放开声嚎了起来……当天,村里又传开了田五的另一段“链子嘴”——如今世事不一般,怪事接二又连三。
海民的鱼刺扎喉咙,光亮的蜜蜂又跑完!
但是,对于金光亮来说,他的灾难还没有完。两天以后,趁他倒霉之机,弟媳马来花又把他在支书田福堂那里告下了!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田福堂的状况,还象我们上次看到的那样,没有什么改观。咳嗽气喘成了“家常便饭”;身板瘦,脸色灰暗,络腮胡子黑森森围了一圈。
满年四季,只要有阳光,白天大部分时间他都照旧卷曲在院墙外那个碾盘上。我们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咄咄
的田福堂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被命运打倒在地的老
,如果我们在某个地方遇见这样一个老
,我们肯定会产生侧隐之心,同
和怜悯这不幸的
。
唉,身体垮了,儿的婚事又是那么叫
不顺心,他田福堂在这世界上活得还有什么乐趣?
想不通啊!过去毛主席讲的革命道理他一下子就理解了,但他现在却怎么也理解不了自己儿的所作所为。
儿润叶先前不和
婿一块生活,他理解不了;后来
婿断了双腿,成了终身残废,她偏偏又和他生活在一块,他也理解不了。更叫他难以理解的是,死小子润生丢下他老两
,竟然撵到外县农村,和那个拉扯着前夫孩子的寡
结婚了……他理解不了归他理解不了,现在生米都做成了熟饭,他这个为老
的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外并不了解,最近一些
子,田福堂在无限的酸楚之中,心
似乎多少产生了一点温热之
,
儿和儿子先后给他们来了信,说身边都有了孩子。
儿生了个男孩,儿子添了
孩。噢,不论怎说,一丝欣慰之感油然而生。他田福堂有了孙子?这可终究是田家的骨血啊!
为此,他老两不由心热地哭了一鼻子。老伴提出,让他到儿子和
儿那里走一趟,看看他们的小孙孙。同时,她还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他:能不能把润生一家
接回双水村来?他当时尽管没言传,心也不由一动。当然,所有这些也许还得要过段时间,让他把自己的别扭
绪理一理再说。去
儿那里问题不大。虽说向前成了残废,可他和
婿在感
上一直好着哩。腿砸断不由
啊,正如他的肺气肿一样。现在,他只不过为
儿一辈子的不幸命运感到难过罢了。但他无法原谅润生。啊,不孝之子!哪里找不下个媳
,为什么偏偏和一个寡
结婚呢?再说,这
还带着前夫的娃娃,成份也不好!
可是,想来想去,儿子还是自己的,并且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亲他。而今,他和老伴都老了,身边没个照料,
子也难过。唉,也许润生他妈说得对,不论他们怎样反对这门亲事。可现在既然豆蔓子缠在玉米杆上,他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个不愿承认的事实……田福堂一整天卷曲在那个
碾盘上,一边合住眼晒太阳,一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盘算儿
好的事,至于村中大大小小的“工作”,一般他都推给金俊山去处理了。现在这村里还有什么正经工作可做?都是些民事纠纷!让不嫌麻烦的金俊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