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迦闻声扭
，停下手里的推刀，看向跨进店门的
。
前不久刚在居委会上任，称巧姐，一小卷把港风模仿得很失败。
在一地碎发中，巧姐艰难落脚，随找张镜子左顾右盼，拢着发尾问：“小梁啊，晓不晓得你妈去哪里咯？”
梁迦说：“哈麻将切了吧。”
语罢她色薄薄地垂首，问顾客：“你看看这样子要不要得？”
“要得要得，”顾客乐不可支，“清爽多了噻。”
梁迦拿开他颈圈的毛巾，拂扫着细毛，“那你起来，我给你冲哈子。”
“不冲咯，我自己回切冲。好多钱嘛？”
“十五。”
顾客伸进
袋的手一怔，沙声道：“又涨了哦。”
梁迦不言声，只将眸光紧紧钉住他漏出袋的纸币边角。
巧姐于一旁解劝，“水金贵，都是这个价哦。”
顾客不
不愿给了钱，起身对镜间横生了怨言，说鬓角剃得有些歪，梁迦听了置之不理。
他拍拍裤腿走了，出门时还补了句“
你仙”。
梁迦把钱稳妥地塞进贴身的包里，方才肯对巧姐分。
“你找我妈做啥子？”
巧姐张弓般从镜子台缘弹起来，抓起文件夹凑到她身边，说：“查户嘛。”
“又查？”梁迦揪了根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划。
“这不是……”巧姐示好一笑，语气压低，“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梁迦不咸不淡地“哦”一声，一五一十照答。
不出一分钟就完成了问答，因为梁家组成简单，在户数顾指计算都嫌多。
总共就梁母魏娟，梁迦，和她亲哥梁池。梁父在零八年汶川地震中抢险殉职，彼时兄妹一个十七，一个差三月满十六。
梁父死讯传回的时候，一家上下其实没有真正显露出悲伤。
而这对兄妹来说很正常，父亲常年奔波在救灾前线，着家次数少，在他们心底留下的只是每回在门蹲身穿鞋的背影。他们知晓有这个的存在，然而从不懂父
为何物。
同样的，魏娟对这个丈夫的谊也极淡。他死了她难过，仅仅是由于想到后的寡苦，为独身母亲的艰辛夜长梦多。
巧姐填完表，捞起视线看梁迦。
二十六岁待嫁的年纪，按某个时兴的说法叫剩，但她似乎全然不在意，守着爿小店像能守到天荒地老。
梁迦是漂亮的，袭承了魏娟五官的
俏，素面朝天也能在群里出挑，更兼个高条顺，理应成为男婚聘的热门。
巧姐心道，如今年轻的想法她是真摸不透了。
于是她换条门路试探，“你妈还想不想再找嘛？”
梁迦欠着身子，将碎发堆从那曳到这边来，摇摇答：“不想。”
“铲铲，你妈现在也还年轻，啷个那么想不开哦？有哈麻将的功夫，不如切洪崖
相相亲。”
梁迦直身，正色说：“不折腾了。”
她忽而用普通话，且忽而如此严肃，巧姐看得一怔，嘴角挂的笑摇摇欲坠。
梁迦说：“你还有事没得？我这里很忙。”
她逐客令下得坦诚，巧姐也自有借坡下驴的本事，环顾四周后讪笑道：“总是一个忙，啷个不请个帮忙噻？”
“店小，一个忙得过来。”
巧姐嘻嘻哈哈地，说那你忙你忙，一步三回挪到了门边。
“那我切你家楼哈咯，将才老太太的娃儿不在，没得应门。”
梁迦扫地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
巧姐话多嗓门大，一开就滔滔个不停。
出了门尾音仍旧被风絮絮刮进店中。
“老太太也是可怜，一把年纪成了个哈儿（傻子），真的是造孽嘛。”
话音远至再听不见，梁迦落下簸箕，一把将垃圾挥了进去。
已近黄昏，迷溟余晖泼进江北的山坳里。
拾掇完毕，梁迦站到店掏烟盒，低衔出一根点着，让烟雾顺风向散进细雨。
这条街巷系在长江南岸的山坡半腰，能远眺朝天门码。
嘉陵江与长江环抱中心半岛，层叠错落的屋瓦就这么匍匐在浓云脚底。江面平整如旧黄衣布，趸船
渡似大鲸小虾呜咽着熨烫过去，缆车在它们顶像串珠沿链绳下滑。
颜色诡异的鳞光在云中闪烁，催赶着暮色退到天际。
梁迦把烟抽到滤嘴边，开始想住在他们家楼下的老太太。
八十岁高龄，由大儿赡养，零八年夏突然得了失心疯，从此不会说话，生活也无法自理。那是个极其可怜的，只能说幸好，儿在事后仍未抛弃她。
梁迦沉默地想了良久。
直到指间被火星燎得发疼，她捏下烟往水洼一扔，拨转身子回了屋。
另一边，杨家坪步行街。
雨澌澌地下着，使整条街的污水腐臭在半空蒸腾。
一辆全黑桑塔纳隐没在树
中。
车里对讲机窸窣作响，梁池一动不动地紧盯斜对面的老楼。
很快，对讲机传出声。
梁池执起叩到嘴边，“什么况？”
“转移了，收队吧。”
梁池一愣，矢骂了声“
”。
“我他妈一直在盯，怎么可能转移？”
“你在的时候就溜走了。”
小刘是在这时钻进的车里，捧着两碗泡面，递出其中一碗说：“梁队，趁热吃。”
“吃个
！”梁池没接，急躁地从仪表板上抓过烟盒，到手一看是空的，又给丢了回去。
“……咋了嘛？”
“扑空了。”
小刘疑心听错，“啊？不会吧？”
他斜睨一眼梁池紧绷的侧脸，旋即噤声，悻悻地把面搁在仪表板上。
梁池的愠怒不是无缘无故的。
这个贩毒团伙他们从年中跟到年关，跨省连城追踪许久，终于在近闻知两名下线回到重庆的风声。队里一刻也不敢耽误，立时调遣力盘查蹲守，揪出了窝藏的据点。
就在这条街的待拆居民楼。
杨家坪步行街是重庆讳莫如
的红灯区。
地界鱼龙混杂，舞厅藏污纳垢，街巷错综复杂，也就无形增添了搜捕难度。
梁池蹲了一天一夜，隐蔽
做得很好，然而还是败了北。
十有八九已经打
惊蛇，后续追捕只难不易。
这结果，谁都不想看到。
思来想去，小刘决定不碰这炮仗，退避三舍充当起透明。
梁池呼气，推敞车门大步走开。
他淋着雨，径自绕至楼后一条
仄的小路。
舞厅向四周抛出陆离光束，扎进声震屋瓦的迪歌。
他抄兜站了半晌，侧耳听土菜馆后厨的颠勺声。
食客围着塑料桌摆龙门阵，废纸瓜子壳就信手甩在地上。街沿有男男比肩相搀着经过，身后偶尔跟一台叫卖滞销降价蔬菜的板车。出租车把放在这里，下的客都不偏不倚进了舞厅。
梁池巡视这些景象，余光扫见路边有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