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十几天,野原山便又泛绿了。更多小说 ltxs520.com
下过一场雨,草木残骸化成的灰成为最好的肥料。于是嫩芽从潮湿的泥土里探出头来,再见了阳光经风一吹,便疯长起来。
到灰袍的中年人站在刘凌倒下的那片土地上时,草已能没过脚背了。
中年人就只是一个中年人,生着平淡无奇的脸。可胡子黑油油,柔顺发亮,似是精心打理过。灰袍也是平淡无奇的灰袍,但除了因衣服下垂而生出的过度平滑的的褶痕外,没有一丝皱褶。
也看不到衣服拼接、缝制的痕迹。
他站在这里,先向西南方看了看渭城。今日是个晴天,四四方方的渭城在蓝天下看得很清楚。再极目向远处看,看见一大片郁郁葱葱的野原林以及林中反射着阳光,如同一条玉带一般的渭水,还有……
在此处也看不到边际的洞庭。
中年人这样看了一会儿,低声感叹一句——
“这老物。”
然后他信步而行,便有一团灰云自从脚下生起。走出三步去,已经踏在这灰云上了。随后衣袂飘扬,随风乘云而去——直奔渭城。
道统琅琊洞天经律院首座、得道真人境修士月昀子,在这一天抵达渭城府。
修士月昀子已经一百三十二岁。得道真人的境界,在真境中不算最高。其上还有“大成真人境”、“圆融真人境”。
但之所以是他来渭城而不是其他人,是因为在入道之前,他曾在红尘中厮混了四十六年。四十六岁方才开始修道——在那以前他乃是一名中层官吏。虽然天心道法洗去了他的世俗气,然而相对于琅琊洞天中其他或者幼时就开始修行、或者干脆就出生在洞天中的人来说,他已是最精于世故的那一位了。
道统十八洞天排名第九的琅琊洞天并不缺乏宝物——很多修士都靠名卷、珍卷、甚至宝卷渡劫,将节省下来的时间用以修行道法。
而这一次洞天中天分最高、恩宠最重的凌空子陨落渭城——便只能由他出面来这滚滚红尘之中料理了。
毕竟……
这月昀子最通人心啊。
至少琅琊洞天的修士们这样想。
踏云入渭城的月昀子隐藏了行迹,没人发现这位从天而降的仙人。
已提前使神通通了讯息,因而来到上清丹鼎派驻所时,僮仆早已备好下榻处。月昀子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身外事,只招了一人。立即问正事。
这人,是从云子在渭城驻所最亲近的一个仆从,唤作秋儿。本名秋业池,乃是城中的良家子弟。因想要学道法。使了钱财送来上清丹鼎派的驻所。岂知道法没学到几成,却因为生得貌美,被从云子收做了娈童。
这秋儿偏又做事圆滑、进退得当。三四年的功夫,已成了从云子最喜爱最亲近的人了。待从云子年岁再长了些不甚好房中事,便又真将他当自己的子侄疼爱。很是传了些玄门道法。如今秋儿已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年,得道号明丘子。在从云子不在的时候,便已是这驻所里说得上话的人物了。
月昀子招他来时,这秋儿便将这几日的事情如实说了——包括前几日在渭水岸边的林中寻到从云子的尸体。
说话时虽然悲伤却不失态,言谈间又有条理,因而月昀子也不讨厌他。
于是等这秋儿说罢了,月昀子也不赶他走——他便在乖巧地立在一边。
真境修士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摇头:“这事,必是那老物做的。”
“那老物在洞庭囿了两千年,必同那龙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说他们水火不容。我却是不信的。”
“龙子一死,凌儿的法体也不翼而飞。从云子又被人击杀了……”
“虚境道士被击碎了脑袋,必然是妖魔所为。”
“如今这渭城附近的庙宇神位又空悬着——那洞庭老物却不去占。想来是在等些什么。”
略停了一刻。
“等那白云心吧。那老物或许觉得是白云心杀了龙子。”
“唔……凌儿虽然高傲,却并不是鲁莽的。遭此大劫,必然有超出了她算计的强大势力作乱——必是那鹏王之女白云心了。”
秋儿认真地思量了很久。觉得这位仙长的推断中有一处漏洞。便问:“仙长……何以肯定那人,就料定仙长必然会参与进去?仙子的遗蜕虽然要紧,但毕竟也只是……”
月昀子扫了他一眼:“遗蜕?谁说凌儿已死了的?”
“她随身带着那书圣赐予她的镇魂音铃。便是黑白阎君亲至、想要从那音铃中勾走她的魂魄,也要问问书圣答不答应!”
秋儿听了这话目瞪口呆——仙长竟然同他问答这么久。将这等辛秘也同他说了!!
但也仅仅是愣了这么一小会儿,便明白了仙长的用意。
福至心灵——立时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仙长在上。仙长同弟子说了这许多,必是有意——”
但却听见那月昀子自顾自地说话,打断了他:“你看这个刚才同我问答的几句。可还合用?虽是有些腌臜气,但是个聪慧的,暂时栖身倒也不坏。毕竟有些根基,又非我道统中人。”
秋儿愣了愣,抬头去看月昀子。
发现这位仙长正看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在同空气说话。
他为没有弄清楚这究竟是何意,便看见月昀子点了点头:“便委屈你了。”
随后挥手轻轻一拂——
被衣袖带起的一阵微风吹过,这秋儿的魂魄就离了体。月昀子又嫌脏似地弹了弹指甲……他的魂魄便烟消云散了。
但下一刻,秋儿的身体很快又站立起来。刚才电火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发仿佛他本人只是微微愣了愣、晃了晃。
这新生的“秋儿”活动活动筋骨,在屋中走几步,便很自然地说:“可惜凌虚剑派在这渭城驻所的人都死了个一干二净。哼,此间事了,我同那凌虚剑派倒是有一笔好账要算!我与李淳风夫妇的神魂化真身拼了个两败俱伤,倒是叫两个虚境的剑士杀了!”
“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竟被那李淳风夫妇的独子走脱了,我想起来当真是、当真是……”
“莫气恼了。”月昀子摇摇头,“你竟能找得到他们,又能伤了他们的神魂化真身,已是好大的成就了。”
“你想,你与李淳风的化身在千里之外交手,受重伤濒死。遇到那两个凌虚剑派的剑士,就哄他们说那里有、引他们起了歹意杀你、拿走你身上的符箓、替你去封了李淳风那独子的雪山气海——整个计谋滴水不漏,可谓天衣无缝了。”
“你那符箓,乃是大成真人境界的道士所作。封他一个气海,在这世俗间无人解得。便是暂时令他逃了又如何?总有寻到的一天。”
“清河、野原林,都有那孩子的踪迹。已知他叫李云心,生得俊俏——先前说凌儿与龙子争斗的庙里那少年,不就是他么?”
“既已死去了,那通明玉简不是在那老物手中,便是在白云心手中。或者,在凌儿手上。今日你我已来了这里,还有什么不可解决的呢?”
“以你我的聪明才智、将这些妖魔玩弄于鼓掌之上自然是易如反掌——这渭水,可还有比你我更擅长谋略的?”
月昀子这般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地劝说了许久,就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得道真人境界修士的冷漠做派全然不见。
也是在这一番劝说之后,这“秋儿”才哼一声,走到桌边坐下了。
但坐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