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觉得，他现在有没有问出来？”
李淳风看了一眼远处红娘子：“该是——还没有。他应该是以此为饵，想要见主
你。”
清水道沉默一会儿：“你的胆子，真是大。”
李淳风惶恐地再拜：“主上息怒……权宜之计。那时我看那李云心……是太上的心境，又是可怕的修行奇才。一旦任由他一
千里，只怕很快就要脱出我们的掌控，唯有出此下策。”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这世间，除了主上的前世还有谁能叫他……”
清水道眉
微皱。李淳风便立即住了嘴——无疑这位木南居主并不喜欢李淳风提起这件事。至于是不喜欢提起“她的前世”还是不喜欢提起“她的前世在那件事
当中所扮演的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的话，我是信的。”清水道略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此来本也不是为了见李云心。只是瞧你这些子做的事，叫我有些担心。李淳风——上官月也在东海、蓬莱。”
李淳风脸上的神没有变：“我不会因为她影响大局。李云心、上官月，都是早晚要被我斩断的劫——”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清水道出了
气。
这两对话的时候，李淳风表现得极恭谨，清水道瞧着则很平和。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两者之间基于上级、下级的关系所形成的压迫感。
可等到清水道叹了如今这一气，这种压迫感就消失了。
仿佛变成两个朋友在闲谈。
“我们相识一千年了。”清水道开说。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慢慢地揉。揉几下子，附近一大片的鳞甲便缩回去。这个动作叫她更多了几分味儿、看起来也的确像是“老友”了。
“知道你们一家都是修行的奇才——你也是。有其父、有其母，必有其子。”
李淳风仍不说话，脸色也没什么波动。
“你修道修到真境，才改修画道。修画道的时候突
了境界重焕青春，才叫自己变成了年轻的模样。然后就那个样子，过了许多年。”清水道将李淳风细细打量一遍，“遇到上官月之前，你
惜自己的皮囊。”
“但遇到上官月之后，你和她生活了十几年，也就叫自己老了十几岁……那时候我想你是为了不叫李云心看出绽。可是到了如今这时候，你还是这个样子——”
李淳风低声道：“主上不喜欢，我就把自己画回去。”
清水道笑了笑：“不是我喜不喜欢、你画不画得回去的问题。”
“修行说自己长生久视，但衰老也并不是都能自己掌控的。未
境界、不能永葆青春之前一样会老……突一个又一个境界，每一次都有重焕青春的机会。但青春到什么地步，也是依着每个的资质、机缘来的。”
“你从前和我闲聊，曾经说修行一途有进无退，用到这件事上来也恰如其分——一次又一次突，重焕青春，可以选择要不要这青春。但倘若不要这青春、叫自己衰老了，也是不可逆的过程——非得等下一次突了境界才有选择的机会。”
“你和上官月养育李云心的时候，那上官月选择叫自己的容颜十年如故……你却叫自己老了。你已是玄境，该知道这一老，就是真的老，几乎没有再青春年少的机会……”清水道沉默一会儿，“你这么做，是为了上官月，还是李云心，还是你的劫？”
“无论为了哪一个，你说你会斩断……我都不信的。”清水道低声道，“希夷玄妙境，停留一千年。始终没有斩你的——这一遭就能斩得去么？”
李淳风终于微微动容。他挪了挪脚：“我……只是……”
“你和那
妖也很像了。”清水道看着他，“也没有意识到，你的问题不单是劫了。劫，如今成了你另一个劫的一部分。你不将它斩去，是因为你需要这个劫。”
“你需要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有所眷恋、能被触动、仿若常。但是为上官月触动还是李云心触动？你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吧。你抓着这个执念、劫，生怕叫它丢了……李淳风，你没意识到，你已真空劫了么？”
李淳风微微睁大了眼睛：“我……主上，你多心了——”
清水道抬起手，用一根手指封住李淳风的嘴唇，轻声道：“你身在山中。”
“我知道你要对上官月做什么。”
“她在东海君的身边。知道内的常，会觉得你们夫唱
随……要把那东海龙王玩弄于鼓掌之中。但知道些你的事的，则会觉得上官月也是你的棋子，只是这一次她又不自知。但我……了解你。”
清水道凑近了些，看着李淳风的眼睛，慢慢地说：“你当初是真喜上了她，也是真与她私奔。但后来心里的悔恨叫你没法子再面对她，才离开了。”
“到如今，你是想为她挑一个夫婿……能真心喜她、照顾她的。可惜在这方面，你的眼光和她一样差。其实你当初选了她，就已经很差。她那样的子，生在玄门，天赋奇高，集万千宠于一身。”
“这样的孩子，就好比世俗中养在
闺的官宦之家的骄。对一个偶然跳进闺房的小贼说自己苦闷无依、过得好难，那小贼却当真了，那孩子也当真了。”
“可不知道她那样的孩儿，即便再过几百几千年也还是孩儿罢了。只想着、，也称得上善良。但她这些善良是没有责任去衬的——她不愿意对任何事负责任，也从不知道该对什么事负责任。好在也是修行、能保命。如果是世俗间的小姐，大概就只晓得哭了。”
清水道笑了笑：“这不是她的错，是她出身的错。甚至她比许多这样出身的小姐们做得都要好了。可是李淳风，你觉得自己为她好、为她赎罪、要为她挑选你觉得值得托付的——倒是有问过她的么？”
“你……也只是为你自己好罢了。到如今你还没有意识到么？身陷劫里，你的根本就做不得真——不是你要去，而是那个劫要你去。你以为自己的感、念，其实已经是那个劫的念了。而你想要执着这个劫的念，也不是你的——而是你这个真空劫的念了。”
“你到现在，明白了没有？”
李淳风咬了咬牙，轻轻退出一步去，拉开与清水道之间似乎已凑得太近的距离。
然后皱起眉：“主上……我……主上，你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叫你不要因为自己的缘故，再好心做坏了事。”清水道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到这时候，她身上原本的异象都消失了，也重幻出薄纱的衣裙来，“你能早些对李云心出手、拿到谢生，何必我专来东海开解你呢？”
“眼下谢生在李云心手里。你和我，要从他的手夺些什么，是麻烦的事。所以既然如今有代劳——我希望你能把握分寸。”
李淳风沉声道：“主上是指，余下的八海龙王？”
清水道不做声，只看他。似乎对他的反应不满意。
李淳风便又道：“主上是说……叫这八海龙王去攻李云心、叫他……死在他们的手上么？”
清水道仍不说话。
“我原本的计划也是如此……但因为主上说李云心还有用，才打算等着借他之手将龙王们清除之后，再将他拿下。”李淳风皱眉说，“且刚才主上说，如果李云心没有得到谢生所知的东西——”
“是刚才。”清水道终于开，“且在平时，你不会问这样多。你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