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过了中元鬼节,就是徽州六县粮长正式开始在征输库收夏税的子。龙腾小说网 ltxs520.com歙县因为是嘉靖年间方才建的县城,县衙征输库也是新修的,在府学的西面,地方极为轩敞,正厅后堂各三间,东西旁屋一共三十间,十五区大粮长正好各居其二。如今这些大粮长出自豪绅大户的很少,如吴天保这样带在身边帮忙的,就是两个族弟,两个年长的侄儿。而诸如其他那种乡间一霸的大粮长,身边则是跟着三四个满脸横
,犹如青皮打手一般的角色。
明初的时候,大粮长只负责收,催科自有里长甲首代劳,可现如今大粮长如果不到各乡各里,与里长打好招呼,到了收粮的
子,那是鬼影子都休想有一个。吴天保之前几乎跑断了腿,可下
十一个里的里长,他却只说通了不到一半,只有五个里长通
达理地表示一定会尽力催科,其他的都是
理不理。如今第一天征收,眼看别
那儿陆陆续续有一个个里长带着乡
,或押着长长的车队,或捧着银箱进来完税,他只觉得坐立不安。
而官复原职的户房司吏刘会,这会儿正在正厅当中坐着。他起家就是户房的白衣书办,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年的夏税秋粮征收了,隔着帘子影影绰绰看个大概,他就知道今年这光景比任何一年都要糟糕。别说什么县尊上任第一年给面子,就连往县尊离任时那一年,也没见完税的时候这么拖拖拉拉的。
“司吏,吴粮长那儿。至今只来了一个里长,只了大约五十石的麦子,是实物,不是银子。”
说是夏税,但同时征收的还有夏租。因为歙县有民田,还有官田,这些官田除却课税之外,还会如同民间佃租田地一样,向租种的百姓收子。整个歙县,夏税加夏租。总共要
麦子总共是一万零三百余石,分摊到十五个粮区,每区约摸六百余石,每里也就是五十余石的样子。这一部分有的里是
实物,有的是
银子。这也是从早年开始就变通的规矩,原本是为了方便起运,毕竟,银子比沉甸甸的麦子可轻多了。
而这是正税,在正税之外加上各式各样的贴役、空役,又或者运费,各式各样的朝廷加派,官府征派。军费,再加夏税丝绢,少说也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多一倍。
这个数字是赵思成核定的。但下典吏和书办都有参与,除却他加派的两成之外,其余并没有谬误,所以之前户房依旧是沿用了那样一批数据派给下
各区大粮长。此时此刻,刘会一听到那个前来
税的里长只
了五十石麦子,他的眉
就紧锁了起来。继而问道:“丝绢银子呢?”
“一文都没有。”那书办是刘会当年的铁杆,赵思成上任就被找个由革退了。现如今又召了回来,自然唯刘会马首是瞻。见
脸色铁青。他就压低了声音说,“不过这丝绢不止吴粮长一家,我去其他粮长那儿晃了一圈,下
里长根本就没有一个带着乡民来
丝绢银子的。”
果然是有煽风点火,兴风作
!
刘会轻轻咬了咬牙。前时叶县尊和那些吏役达成的换条件,是今年夏税之后再议丝绢。可现如今这时候就闹了开来,显然是在
叶县尊就范。他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对这些乡宦的伎俩已经有些
恶痛绝,自然不如起
对均平夏税丝绢一事那般热忱。
而且他身在户房,又不是容易被愚弄的小民百姓,知歙县民众之所以负担越来越重,对这笔庞大的丝绢夏税越来越难以忍受,都是因为那些乡宦一文大钱都不
,都是因为每年摊派下来的军费和岁办越来越重。
今年歙县出身的殷大帅正在南边打仗,为子颇为贪婪。据说首揆高拱说过一句话,那就是给殷正茂百万两军费,哪怕贪污了一半,这场叛
也能够立刻平息下去。而继续用李迁那样的无能之辈,只会花费更大。当然,事实上并没有拨下百万军费那么夸张,但也多给了殷正茂二十万两。可代价就是,天下各大府县都摊上了一笔军费,其中,被
视为富庶的南直隶和浙江是摊派数额最大的,歙县要负担数千两,再加上分两季的岁办,光是夏税的时候一共要带征四千!
那些乡宦怎就没抗争过,军费和岁办摊派并非国初祖制正税,也不应该征?
当然,这种想法,刘会也只是在脑子里想想。严格来说,这已经属于大逆不道了。想到汪孚林对他推心置腹,挑明了汪道昆不赞同立刻把均平夏税丝绢之事提上程的态度,而是认为要缓缓推行,至少把其他五县的一系列反弹都考虑好,再缓缓推动,谋求一个六县都能够接受的方案,他再对比私底下来接触自己的那位代表汪老太爷的掮客程文烈,不禁长长吐出一
气。
虽说他压根算不上士,也谈不上为知己者死,但知恩图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那会儿要不是汪孚林伸手拉他一把,他也许都死在充军路上了。户房又不只是自己一个资历的老手,吴司吏不就相当识时务?
“要不要我派几个差役下去,帮吴粮长一把,让那些里长加快催科?”
“这追比的规矩,本来就不是用在粮长身上,是用在里长身上。不上赋税,他们一样是要挨板子的。”刘会想都不想就把这个蠢主意给打了回去,“现在那些
就寄希望于县尊恼将上来出个大错,这样就能利用
齐夏税这个诱饵,
迫县尊冲锋在前。先看看再说,不要慌!”
“你这戥子有问题!”
又是约摸一个时辰,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一直竭力镇定心神安坐正厅的刘会陡然从桌上那堆案卷中移开目光,霍然站起身来。这一次,他没有等外眼线禀报,而是快步来到了门
,打起了那细密的斑竹帘。就只见西边靠近前
大门的旁屋门
,这会儿正起了骚动,一大堆
正围在那儿,有
嚷嚷,有
跳脚,还有更多
从其他地方围上去。就在这时候,一个书办满
大汗地冲到了他的面前。
“司吏,是有粮长在收银子的时候,私自用大戥,那边一个完税的里长的是十两一锭的官银,竟然被
称出来说只有九两七钱,那个里长就炸了。”
这是往年都有的弊政了,一般户房司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粮长不要太过分,里长也往往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可这会儿刘会跟着那书吏赶过去的时候,就只见两个已经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衣服上滚满了尘土,此前那个身穿青绸衣裳的粮长,这会儿脸上一片青紫,而另一个
已经将他骑在了身下,如铁锤一般的拳
正犹如雨点一般冲着对手的身上擂去。
“十年里你当过三次粮长,每次都是小等换大等,拼命加收乡里乡亲的银子,贴役空役要收到一两银子一个,你这心也太黑了!我今儿个就是拼着挨板子坐牢,也要出这
气!”
“还愣着什么,拉开他们,真要出了岔子,你们谁担得起责任?”
今天奉命前来维持的,正是赵五爷和麾下那些民壮,此刻他们听到刘会这叫声,立刻如梦初醒,赶紧上去分开这厮打的两。那个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的里长大概二十出
的年纪,虎背熊腰,刚刚他一出手之下,被打粮长的几个跟班无一反应过来,要上去帮忙的时候,却被年轻里长带来的几个壮汉给
住,一时只能看着自家粮长挨揍。这会儿等到民壮把两边分开,他们方才如梦初醒,一个个上去手忙脚
地扶住了那个脸肿得犹如猪
的粮长。
“刘司吏,赵班,这粮长我没法
了!”那个粮长本就是个乡间无赖,仗着舅舅家有点势力钱财,横行乡里,别
畏之如虎的粮长他却甘之如饴,挨打还是第一次,他哭天抢地正要耍无赖,却只听一声重重的呸,登时条件反
一般一哆嗦。
“你不最好b次老子豁出去了,就是捅到南京巡按御史刘爷那儿,这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