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得魂不附体,忙问道:“院君,耐烦些便好,为何这等焦躁?”都氏抬起头不做声,竟把丈夫的臂膊拽到口中,尽力咬上一口,只是不放。成珪摸头不着,只叫得苦。
都氏咬得力乏,放了口道:“老杀才,你好狠也!要恋闲花野草,何消把毒药害我?这回遂你意了,好快乐哩!”成珪道:“院君,这话从何说起?你自肚痛,或者因受了风寒,或者发了痧子,连忙请医生,待他切脉用药,自然痊可。怎说是我将毒药害你?”都氏道:“还要嘴硬!你千朝百日,并未体心若此,我道昨日为何劈空假慈悲,将甚么鸟儿我吃,自又不吃,今日巧巧肚痛,不是毒药是甚么?”成珪发起惧来,莫得对答,自说道:“□□鸟终不然吃了会肚痛的?”不期早被都氏听得,道:“缘来昨日说是油葫芦,今日又是甚么‘猖根’了!”成珪慌了,只得求道:“院君不必造次的苦苦怨着我,你只遍访吃□□若能害人肚痛,拙夫情愿受责。”
言未绝,外厢传报医生来了,成珪忙去迎入房中。看了两手脉息,医生道:“别无他恙,只吃一味风寒中于脾胃二经,更兼生冷搏激,以是腹中绞痛;不愈则变为直中阴经的寒厥症。候小子把温胃散寒之剂投入,自当痊愈。不妨,不妨。”都氏道:“先生差矣!老身并无受寒,只因我那毒心的老贼,把甚么□□鸟儿赚我吃了,故此药出这般病来。”医生道:“院君不可错怪了老员外。据脉看来,尊恙受寒无疑,况那□□鸟,即黄莺也,《本草》上说:‘性平,味甘,无毒,能补五脏之偏,又能疗妒。’这不过是员外要院君不妒之意,那疼痛实与院君无干。”
都氏听得这话,愈加发怒,只因医生坐在面前,不好发挥。医生撮了一剂药,连夜吃下,果然应验,未五鼓疼痛已住。不觉呼呼的睡到次日巳牌时分,觉来身体康健,便趁个不曾梳洗,走到外厢,把成珪一把髭须揪到厅上跪着,问道:“老杀才,你道那□□不是害人之物,教我遍访,如今先生说虽不害人,专能疗妒,终不然我是妒妇么?我今也不赖,拼做妒妇,与你弄个出场,只要一不做,二不休!且跪着,待我慢慢敲断这几茎老牛骨。”
成珪道:“拙夫实不晓得甚么可以疗妒,不过一味孝敬,谁知医生乱出这句话来,院君便轻信了!可怜老夫受刑不起,万望院君慈悲这一次,今后决不敢再买□□,也决再不敢提个‘妒’字儿起了!以后若犯,任凭院君打死罢!”都氏道:“老花嘴,你道这番医得我不妒,任凭你去寻花问柳,好快活哩!我今也查不得许多去向,限不得许多时刻,只把一个甚么法儿,早上给了,晚间要缴,若你依得,总也万事全休;若说半个‘不’字,今日休指望活了狗命!”成珪连连叩头道:“院君有甚么条例,甚么方法,是件都依,只求院君饶打。”都氏道:“既是肯依,明日听候发落。起去!”
成珪应声谢恩,立起身,向外便走,急了些,一个昏花,直从板壁边擦去,不料一个小小钉头,把裙子钩住。成珪只道又是妻子拽住,回身不迭,连忙低头跪下道:“院君,一应条律,拙夫已许下俱依,为何又拽转来?还有甚么分付?”说完,不见答应,抬头一看,方知院君已是进去,回头见板壁上钩着半条裙幅,方知被钉取笑,于是立起身,口中呸几呸,唾几个唾沫,走出外去。
都氏要寻个法儿奈何夫主,一时思索不出,暗自想道:“我待只不容他出门,又恐旁人议论;若是着个小使踪迹,又恐监守不严,反能卖法;若竟将他下身小衣,早晨尽行缝住,认着针线手迹,又教他这一日怎生大小便得?”东思西算,只是不妥。忽然间悟出一个主意道:“妙得紧!妙得紧!成茂哪里?快与我唤个刻图书印的先生来!”
成茂领命,也不知叫他何用,一口气径奔到鼓楼前,接着那专刻印儿的徐铁笔到家,报知都氏。都氏请进相见毕,问道:“老身闻得先生大名,特请见教。不审先生专刻那一家的图章?”徐铁笔道:“小子祖传镌刻,所习不止一家。莫论周、秦、汉晋、唐、宋、齐、梁,四夷八蛮文字,处处晓得,但不知院君要刻何等字号?”都氏道:“据先生所说,历朝印谱,老身一字也用他不着,惟独老身这篇印谱,想是先生倒也未经看过。如今总不必拟古,只随时刻些甚么花、草、鱼、虫之类罢了。”徐铁笔道:“院君的印谱,小子虽是不曾看过,若说施于何所,小子定须有个刻法,如不说明,恐失款识,难为识者比。请院君从实见谕,以便计议。”都氏道:“不过暗记而已,不拘式样,只不要有字。”徐铁笔只得提起刀,飕飕的刻成一方印,与都氏一瞧,十分称意。怎见得?
长短无过一寸,方圆只可三分。不镌玉篆与金文,赛过降魔法印。上刻并头两朵,荷花出水亭亭。不施图画并关津,与那假请客用的没认。
都氏将钱送与徐铁笔去了。次日清早,便对成珪道:“今朝好日,我老娘要开印了。言过是件俱依,这回略梗我令,先请一百竹片!”成珪道:“院君又来取笑!好好的又惊吓我!”都氏道:“谁来取笑?昨日说得俱依,今日却又忘了?”成珪道:“不敢有忘,但凭施设。”都氏左手捏匣印色,右手提个印儿道:“我也不打你,我也不骂你,只从今日为始,每日起床,请你令尊出来,头上给一颗印,到晚要原封缴还。日间任你各处闲走,只要印儿无损。如有些儿擦落,以吏胥洗补重大文书论,杖一百,律徒三年;全失者,以铺兵失去紧急公文,及旗牌官失去所赍虎符论,随所失之轻重治罪,轻则边远充军,重则辕门枭示;若曾于所在地方有司,呈明致失之由,罪亦减等。若不遵明旨,擅自私刻者,以假刻符玺论,罪诛不赦!”成珪道:“院君出得题目,便是难做,倘裤裆里擦去些,难道也打一百?”都氏道:“这也凭你遮护,亏那考武生封臂的,怎么过了日子?”
成珪不敢回对,只得把那尘柄少少取出。都氏道:“怕什么羞哩!”把只嫩松的手儿,竟向裤里和根拽将出来。成珪又笑又怕,不觉老骚性发,那话儿已自勃然大举。都氏也不管三七廿一,竟向龟头上打一颗印子。成珪惟恐擦坏,只得另寻个绢帕儿包裹上截,方敢行动。
都氏以此法既行,以为得计,竟也不像旧时提防,任他游走。这日晚上归来缴印,灯光之下,免不得法令之初,将印儿一比,不知怎地小了一半。都氏放下脸道:“老杀才,恁般欺我,开封发市,便雕了假印来!”成珪道:“院君严命,谁敢玩法?屈死我也!”都氏道:“我只不管。原说过的,擦坏计责一百,假刻死罪不赦。言犹在耳,决不宽宥,死罪可恕,活罪难饶,今日让个初犯,减等也该二百竹片。”
成珪再三苦苦哀求,只得受了一百下,次早仍复关领收缴,已是半个来月,俱无异说。不想那日晚间,又该缴印,不觉印子又大了若干,都氏又变了脸道:“老杀才,又讨死也!前番私刻,小了一晕,已吃下一百竹片,想是打得少了,今日又去私雕,你看又大了一晕,该得何罪?”成珪实是不曾雕刻,前番已是屈打一顿,十分痛苦,今番又说要打,你道岂不惊骇?那件家伙,早缩做蜒蝤虫一般。成珪对着自己尘柄叹息道:“只为你身上,不知累我受下多少苦也!”言未已,只见龟头印儿已如旧了。都氏正要打,成珪道:“院君不要造次,只求复试一番,再打未迟。”都氏仔细又是一看,果然一毫不差,这晚活活饶了一顿毒打。
看官们,你道印儿大小原有分寸,成珪既不私刻,为何能大能小,赚出许多唇舌?原来那日成珪初领印儿,与院君夺手夺脚,未免说些趣话,骚兴一动,老做老也会举了起来,硬时印去,到晚软时来缴,怪不得小了一晕,这顿打也免不过的,后来这日印时却是软的,到晚也因此高兴,硬了头皮去缴,岂不又大了一晕,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