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
“嫁给我,”他款款地说,“我要你知道,不管那是什么代价,我会一直等待,直到你答应的。”
急诊室的情况十分紊乱。关欣冲进去时,他们正在急救。
“怎么回事?”关欣问。
“安眠药。”总医师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回过头来,从医师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空药瓶交给关欣。
“吃了多少?”
总医师摇摇头,没说什么。只见护理长忿忿然从护理站走过来,哇啦哇啦地抱怨着:
“从来没有碰过这么搞不清楚状况的家属,现在这种状况,竟然要把病人领回去……他们把面子看得比人命重要,难怪她要自杀。”
“开什么玩笑,”关欣也跟着情绪高昂地说,“要领回去可以,请他们派医师跟救护车来接人,我才肯放人……”
护理长转身准备走回护理站,总医师叫住她:
“我跟你一起去。”
关欣看了一下那个空药瓶——巴必妥类的安眠药。看来至少五十颗以上被吃掉了。在呼吸器的推动下,病人胸部均匀地起伏着。如果给予适度的呼吸以及循环支持,她大概还有得睡个几天。关欣静静地注视着病人,总觉得这个脸孔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不久,一辆闪烁着红灯以及蜂鸣器的救护车开进急诊室门口,从车后方走下来了穿着医院制服的医师和护士小姐。包括护理长、总医师以及几个家属簇拥着一位戴着墨镜的男人往关欣的方向走过来。
“我是华信医院副院长。”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关欣接过名片,正纳闷着为什么有人大半夜的还戴着墨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名片,忽然叫了起来:
“庄医师!”
那个男人拿下了墨镜,惊讶的眼神,喊她:
“关欣……”
庄哲铭愣了一下,有几分尴尬地说:
“我太太……”
“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不过需要强心剂以及呼吸支持……”
“我必须把她带回华信医院,”他低下了头,“她是董事长的女儿,你知道的……”
“好。”关欣想了一下,转过头跟护理长及总医师说,“让他们办离院手续。”
看到总医师及护理长面带犹豫,关欣说:
“没关系,是庄副院长的夫人,让他们办手续。”
“出去透透气吧?”庄哲铭提议。
关欣没说什么,默默地跟随他走出了急诊室,绕过了救护车。他们静静在救护车前站了一会。庄哲铭点起烟,自我解嘲似地说:
“婚礼以后就没有见过你,没有想到,今天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关欣把背靠在写着华信医院的车厢上。她把玩着手上的名片,无谓地笑了笑,告诉庄哲铭:
“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是准医学中心的副院长了。”
“那是她父亲的医院。”庄哲铭吸了一口烟,干咳了几下,“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关欣低下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她问:
“你呢?”
庄哲铭把烟雾吐得好高,无奈地笑了笑说:
“看到今天这个样子,你大概觉得我过得很不好吧?”
“我不知道。”关欣摇摇头。
“其实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我实在是有点麻痹了。”
“小心。”救护车轻轻地震荡了一下。关欣侧过头去,看见医护人员挤着呼吸气囊,把病人抬上了救护车。庄哲铭只瞄了一眼,又继续默默地抽着烟。
“你觉得后悔吗?”关欣问。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不同的负担吧,”庄哲铭又吸了一口烟,“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关欣没有再说话。
救护车的引擎发动了起来。“我该走了。”他习惯性地伸手,准备和关欣握手,“谢谢你的帮忙。”关欣没有伸手。她对庄哲铭笑了笑,摇摇头,淡淡地说:
“再见。”
急诊室的老钟轻轻地敲响了十二下,温柔地又送走了一天。一天过去了,十多年也过去了。
如果爱恋必须在分离中生成,在恨中交织,在凄厉、呐喊中载浮载沉的……那么十多年,就不能只算是很短的刹那。
只是,在这个晚上,她忽然领悟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庄哲铭那张名片,看得发愣。从前分开时没有对他说过的再见,今天总算告诉他了。
关欣自顾笑了笑,轻轻地把那张名片揉成一团。
苏怡华几番试图着打电话联络关欣,都没有回应。后来,才知道她从隔天起就请年休出国度假。
那是一个阳光迤逦的早晨,苏怡华在办公室接到了徐大明的电话。
“我昨天接到了麻醉科关主任的辞呈,和她在办公室谈了一下……”徐大明说。
“关主任辞职?”苏怡华讶异地问。
“没错。她要回乡下去,我已经批准她所有的辞呈,”徐大明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关主任是邱庆成的人马,所以请你过来商量一下,也许你能提出和你配合度更高的人选……”
苏怡华挂上电话,发了一下愣。他不知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冲到楼梯口,沿着楼梯奔向四楼麻醉科办公室。他气呼呼地赶到麻醉科,不顾秘书小姐的招呼,鲁莽地冲进关欣的主任办公室。
他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间干干净净的办公室。
亮丽的光线从窗口射进来,照映着空空荡荡的办公桌、书柜、沙发桌椅以及在办公室里喘着气的苏怡华。
他望向窗外那片白花花的阳光,不知怎地,竟晕眩了起来。
陈宽去世是在一个礼拜六的中午。他的家人本来计划在午后他录音后的空当来房间和他一起共度的。
当时癌细胞已经在他的肋骨以及脊椎骨到处转移。尽管苏怡华建议注射静脉吗啡止痛,
他仍拒绝了苏怡华的好意,皱着眉头,忍着痛苦,希望争取更多清醒的时间给孩子录音。
那天中午,他录到了第十六卷录音带。那是孩子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他停下来休息,气若游丝地向文秀要杯开水。
等文秀端水回来呼唤陈宽,他却没有了反应。自从他生病以来,没有家人陪伴在身边的时刻并不多。陈宽就在那样的时刻离开了。
葬礼之后,邱庆成从执事人员手上领到一条包装盒上写着哀感谢的毛巾,里面还附着一张小小的记事纸。邱庆成拿出那张纸条,发现上面写着一组住址和电话号码。
“这是?……”邱庆成好奇地问。
“这是叶先生和叶太太的联络住址和电话,陈院长说你知道的,”执事人员解释着,“他要你去找他们好好谈谈。”
马懿芬在航空公司柜台办好了报到,一转身过来,看见邱庆成站在她的面前。
“对不起,”她低下头来,“借过。”
“我是诚心诚意来送行的。”邱庆成紧追在后。
他们上了二楼,站在通关口的大厅。
“很多事,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邱庆成从口袋拿出一张支票,递给马懿芬,“你真的坚持把孩子生下来的话,我可以收养这个孩子……”
马懿芬看着支票,没有说什么,把支票退还给邱庆成。邱庆成也推掉那张支票,对她说:
“你有你的未来和前途……你收下来,或许我的愧疚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