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铣又道:“你要是不愿远走,还上这‘得月楼’也无妨。”
宋微这时候冷静了不少,感动之余,觉得小侯爷没冲进馆,把自己从
支
床上揪出来打
,实在是给足了面子。这一杯,无法推脱,非请不可。
点:“行,就去得月楼。”
走出两步,忽然停下。
独孤铣看着他:“怎的不走了?”
宋微瞬间红了脸:“我,那个,突然想起来,没带多少钱……”击鞠赛赢得的奖金让他一夜风流,尽数送给了馆,兜里就剩几个零钱。得月楼既然能跟丽
楼打对门,价位自然也在一个水平线上,这会儿他是无论如何也请不起的。
饶是独孤铣满肚子霾,瞅着他这副样子,也不由得好笑:“那就我请你,有什么关系?”
“那怎么行?说了我请你!”宋微陡然间恼羞成怒,一跺脚上了马,“我娘床底下藏了不少好酒,上我家喝去!”
独孤铣吐出一气,满腹
霾略微散去,骑马跟上他。
因为昨夜独孤铣上门打听宋微,宋曼姬吓得不轻。尽管他百般解释,做母亲的却不肯轻易相信。一早没出门,忐忑不安在家等着儿子。听见门响,赶忙冲出来:“小隐,那个独孤家的什么小侯爷……”看见紧随其后的独孤铣,下文咽了回去。
宋微大咧咧道:“娘,这位独孤小侯爷,你认识的。来找我喝酒,我拿你房里的高昌酒招待他了啊。”
宋曼姬明显不明白状况:“小隐,你怎么,他……”
独孤铣道:“宋家娘子,我早说了,我与小隐不打不成,早跟他做了朋友。”
独孤府的侍卫只进来两个,自己找地方杵着,跟木桩子一般。宋微挥挥手:“娘,你上酒肆去吧,不用在这待着。”
宋曼姬提着裙子走到门,好似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回
:“小侯爷驾临,实在太失礼了!请屋里坐,屋里坐!”拿出酥酪点心,捧出酒瓶酒碗,在堂屋小心翼翼摆好,又将凳子仔细擦一遍。自从跟麦老板关系稳定下来,宋家母子虽然没搬家,室内装潢陈设却比过去好了一个档次,倒不至于太寒酸。
宋微跟独孤铣对面坐下,拦住宋曼姬斟酒的动作:“娘,我们自己来。”
独孤铣接过宋曼姬手中酒瓶,先给宋微倒一杯:“我跟小隐叙叙话,宋家娘子请随意,不必客气。”又给自己倒一杯,开问道,“小隐,不知穆七爷近况如何?”
宋曼姬听他跟儿子拉着家常,一面觉得放心,一面又起了疑心。在宋微向母亲讲述的经历中,完全没有涉及与这位小侯爷建立私的部分。故而明知儿子早已洗去嫌疑,昨夜对方问起,也只敷衍一番,生怕他还要找麻烦。这时看了两
相处模式,分明熟稔如多年老友,宋曼姬暗暗吃惊,又没法
嘴,站在一旁不肯走。宋微和独孤铣连番地劝,终于把她劝出了门。
宋微生怕母亲在场,听出什么别的,然而母亲走了,屋里没了第三个,又担心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宋曼姬一消失,就端着酒杯沉吟不语。
他是确确实实没想到,独孤铣竟然还会找上门来。竟然会找到馆门
去。竟然肯在
馆门外等他等半夜。虽然直到此刻,对方都表现得相当正常,正常得就像一个真正平易近
的贵族,与布衣平等论
,就像真的只是来看个老朋友,喝酒叙旧。但是宋微知道,事
正在向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一切未知的对象,都具有双面,既叫
恐惧,又引
期待。关于应对未知,宋微有丰富的事后经验,却永不可能备好事前预案。他在心底分析盘算,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该恐惧,还是该期待。活到如今,他已经明白,天下间没有所谓顺其自然。别的事或者会遇上身不由己,唯独感
,都是自己选择和放任的结果。
独孤铣好似浑然不觉他的纠结,也似乎完全忘了馆门
的尴尬重逢,将自己此次回西都的任务详细道来。原来小侯爷四月回京,因圆满完成汛期巡方,又平定
趾叛
,连番立下大功,得到皇帝许多嘉奖,随即举行了隆重的承袭爵位仪式。从现在起,宪侯这个称呼,正式落到了独孤铣
上。
宋微听到这,举杯示意:“恭喜侯爷。”
从今往后,小侯爷的“小”字,就必须去掉了。独孤铣承了宪侯爵位,回西都老宅祭祖,顺便把皇帝赐给蕃坊穆家的圣旨和奖赏带过来。
宋微听他说承爵典礼,想起一事,问:“府上失窃的那个什么金印玉册,找到了吧?”
“找到了,在西都往东两百里的小镇子上,一个金银铺子里找到的。据那金银匠说,是个老暗地托他割开金印,带着印文的那边没要,跟他换了铜钱,玉册随便换了点首饰。次
他找了识字的秀才问印文意思,
家劝他送到古董铺子去,他认为很值钱,四处找
打听,正好侯府侍卫查到那边,就拿回来了。幸亏印文没毁坏,秉过皇上,寻了块玉镶嵌上去,好歹算是保住了。”
宋微听他语气,试着问道:“这么说,崔贞还没抓到?”
独孤铣喝了酒,才道:“没有。侯府的
追到江边,断定她走水路东逃。一路追踪,始终没线索。后来得知那几天凑巧有
雨风
,翻了好些船只。既然一直没找到,也没准早就葬身鱼腹了。”
时过境迁,此时此刻谈起这些,两都不免有点感慨,又有点尴尬,一时无话。
喝了一阵闷酒,独孤铣抬起,直视着宋微:“小隐,
的滋味好么?”
宋微没提防他这一下,一酒呛在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独孤铣坐在对面,就这么看着他的狼狈相,一动不动。
宋微好不容易平复喘息,袖子在脸上抹一把,擦净眼泪鼻涕,哑着嗓子道:“什么滋味,侯爷又不是没尝过,何必问我。”
独孤铣一本正经:“这种事,每个都不一样。我从来没觉得
有多好,你呢?你现在也尝过了,觉得好么?”
宋微只觉得,三个月不见,这厮的脸皮厚度正以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硬起皮道:“挺好。”
“比我好?”
随着这三个字耳,宋微看见眼前一道天雷滚过。
“说实话。你知道你骗不过我。”
对上他幽粘稠的眼,宋微“比你好”三个字噎在嗓子眼,半天出不来。
独孤铣看了他许久:“以后还去么?”
宋微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馆。”
宋微考虑一下:“不知道。太贵了,一晚上两万钱,都赶上二十嗯昂了。”
“噗!”独孤铣万没料到等来这样的回答,满腹心酸难过,也压不下啼笑皆非。
拉起他的手:“小隐,别再去了,好不好?你看,我比好。我不要钱,还可以倒贴钱给你。你去找
支
,不如找我。”
宋微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似的,呆看着他。
独孤铣继续道:“知道你去馆,一开始我很难受。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好难受的。因为这让我知道,你还没有找到真心喜欢之
,也还没有
用你喜欢的方式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未妨惆怅是轻狂:见李商隐《无题》
、第四二章:欢场谁不惬意,世间何物换真心
宋微不喝酒了,垂下眼眸不知在琢磨什么。
独孤铣也放下酒杯,等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