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十五花朝节,正是百花争放的时候,时人爱花,无论男女皆爱簪花、赏花。
法云寺附近的海棠开得极盛,层层迭迭的花树将寺院隐在其中,且这日寺中设道场,更引得不少香客前来。
陈元卿一早起床独自在书房待了好会儿,出来后换了身素衣,突然让郑或嘱咐门房备车,去法云寺。
国公爷平日里最是厌烦凑这种热闹的,尤其花朝节与元夕节一样,人异常多,他如何说这个时候要去法云寺。
郑或最近明显遭了陈元卿厌弃,便是心中疑惑,也按捺下来,不敢做任何反应。
郑或去时正好遇到王氏出门,他忙作揖礼:“大夫人。”
王氏正由韩初宁搀扶着,身后站了四个小丫鬟,她准备上马车,闻言停住随口问了句:“国公爷今日不是休沐么?”
“爷说今日要去法云寺。”郑或躬身应她。
王氏手下一顿,看了看自己身旁小娘子笑道:“真是巧,我们今儿正要去附近看海棠花,没料二郎也有这般兴致。”
说完便上了马车。
郑或回头与陈元卿说话:“国公爷,我方才在门前遇到大夫人的马车,她们今儿个也要去法云寺附近的。”
陈元卿不说话,径自将手中的昭文袋递过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郑或瞬间噤声。
国公爷心情着实瞧不出多好。
前儿个还令婆子将件衣裳扔出去扔了,郑或就守在门外碰见,他瞧着,不就是通宣巷那小娘子亲自给国公爷做的么。
“您看,也不知道谁送给国公爷的。料子极差不说,今早爷好容易给了面子说要穿试试,这衣却比爷身量小许多,完全穿不上。谁胆子这样大,不是拿爷开涮么。”
婆子边道边将衣扔了去。
等到法云寺,陈元卿由寺里僧尼迎了进殿,郑或这才知道昭文袋里都是国公爷亲手抄写的经文。
他便说爷哪里来的这兴致,分明是给小主子超度来了。
“你去殿外守候。”陈元卿道。
寺内正殿数位僧侣盘腿而坐,华灯点燃,案上供奉着两个牌位,摆着各类瓜果吃食,殿内梵音悠悠。
郑或站在殿外香炉边复而嗟叹两声。
国公爷虽嘴上不说,那孩子落了,他心里也未必多好受。
听说府里老国公生前就是不着调,宠妾灭妻,个庶子比嫡女还年长两岁,生生将前头夫人给气死。
后面老夫人进府,生了国公爷,又亲自给老国公纳了叁房年轻貌美的妾室,府里才勉强消停。
陈元卿隔了一个多时辰方从殿内出来。
他却没有回府的意思,反而往法云寺附近走去。今日山中男女往来无数,娇艳的海棠簇拥在山间,望不到尽头。
陈元卿站在山腰处眺望着,不像是在欣赏美景,倒像在寻什么人。
这花朝节又是青年男女幽会的好日子,除了尚未婚娶的女郎、公子,还有不少小夫妻相伴牵手出来看花。
众人脸上都携着笑意,如此看,陈元卿一脸郁色站在其中真真显得几分怪异。
“二郎。”却是王氏,“方才出门遇到你身边的郑或,我还当这小厮浑说,原来你真来了。”
王氏笑着走近,又不动声色左右打量了番,只陈元卿带着他的小厮在此处,未见旁的人。
“大嫂。”陈元卿应她。
王氏身侧清脆的声跟着响起:“见过国公爷。”
陈元卿漫不经心颔首,山间喧嚷嘈杂,男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忽愣了下。
“二郎,听说这法云寺的素斋饭不错,我与初宁正打算来尝尝。二郎既得闲,不若一起的?”王氏笑问道。
陈元卿未答。
王氏循着他的眸光望去,人头攒动,却不知他在看什么。
陈元卿回过,道:“大嫂不了,我这还有些公事要办,便先回府去。”
他既这么说,王氏虽觉可惜,也没有强留他的道理,不过怎瞧着她这二弟脚步似有些急切的模样。
见鬼了!
陶幼金喜欢花,在京师那些年,也就花朝节才让她感到几分人气。她每年今日都要来的,遂同王婆子出门。
元夕那日陈元卿拂袖而去,至今已有一月,她怎想到还会这处遇到他。听齐圭讲他府里的那园子就够逛半天的,哪用得着出来。
“婆婆,我们回。”
先前送他们来的车夫也不知道跑到哪儿歇息去,幼金转了两圈没找到人,也不再管,就忙扯着王婆往山下走。
“娘子,怎么这就回了?”王婆子不知就里,娘子方不还说一会儿要去寺里磕个头,捐点香火的。
幼金根本顾不得,脚下走得飞快嘴里道:“婆婆,咱快些走罢。”
两人紧赶慢赶走了两叁里地,身后忽传来哒哒哒的马车声,幼金与王婆往边上避了避,没想到那马车忽在她们身侧停下。
却见车帘被人掀开,里面坐着的赫然就是陈元卿。
幼金这扭身去看,正好对上他的眸光,幼金惊了瞬,不觉往后退了步,差点儿滚到山涧里,还好王婆及时拉扯了她一把。
幼金反应这样激烈,倒使陈元卿呆在怔了须臾。
男人蹙眉瞥了她眼,幼金低下头,马车转瞬已从她身旁驶过。
幼金如释重负,待要往前走,才发现自己脚踝发疼,刚动了下就难受。
心中把那人骂了底朝天,她也不是多温顺的性子,以前跟周氏掐起架来谁也不让谁,偏见到他就忍不住打怵。
王婆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该是方才不小心扭了下,不碍事。”幼金道,“你扶我去那石头上坐会儿,还能走的。”
王婆哪里不知刚才小娘子是为了避开那位大人,她想了想:“娘子,车夫该还在法云寺附近。不若你在这等着,我回去寻他,银钱已付了,好过我们自己走。”
“也好。”幼金应她。
没想到王婆才刚走远,郑或又驾着马车赶回来。
郑或有些头疼地看向坐在石块上一脸戒备望向自己的小娘子,扭身去跟帘子里人说道:“国公爷,我们到了。”
帘内“唔”声。
“娘子,快上马车罢,爷吩咐载你一程的呢。”郑或催道。
幼金不动,他那日不是已让她好自为之滚,怎又扯上,她张嘴便道:“多谢大人,不过我租赁了辆马车。”
郑或的车不走,帘内又传来男人低沉的音:“上来,我有话与你说。”
幼金心想左右生死还不是由着他一句话的事,自己这挣扎觉着委实可笑,便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郑或见幼金这样本想伸手扶她一把,然而想想车内的国公爷还是作罢。
他也是怕了这小娘子,似每次沾上她自己就没什么好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她的。
“大人。”幼金堪堪行了礼,因脚实在撑不住,也不等他应就寻了门边的地方坐下,“王婆去唤车夫,回来要是见不到我该着急。”
陈元卿看都不看她,起身往外面走去:“郑或,你在这守着。”
幼金听到陈元卿嘱咐郑或,然而很快马车驶了出去。
明明刚才见这人身边只带了郑或的,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