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但这样的话要如何与无尘说?
他本已那样愧疚了。
于是嫧善也只是在黑暗中闭上双眼,埋头在无尘怀中——如今他身上总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从前馥郁的寒兰味,如今只是丝丝缕缕,难以捉摸。
小狐狸的去留来由她皆已清楚,此时也由不得嫧善说她与小狐狸毫无缘分。
另有嫧善这一名字的来历,她已不愿知晓,怕又是无尘的一桩伤心事。
嫧善是惯于生活在明媚山林中的狐狸。
虽则狐狸一族昼伏夜出,但嫧善不困生计已有几百年,她早已习惯于和无尘生活在明媚的山林中。
故而她本以为她与无尘二人在这空无一物的水牢中,怕是要度日如年。
但日子一日一日过去,他们闲时聊天,累时浅眠,痛时相偎,偶也拌嘴生气,或是别扭争吵,但最后不过相视一笑,结局于柔软的相拥。
最后都是沉醉的、欢快的、闲适的、美好的日子……
原本作惩罚用的水牢,让他们在黑暗中相爱,于无声处生情。
触摸、相拥、贴面,是他们最紧密的结合。
石岛中央的高台,是他们最远的离别。
嫧善见得最多的,是最后一声闷雷与闪电袭来时无尘宽慰的笑,嘴角的鲜血是他身上最明艳的颜色——那是他自以为的,为从前小狐狸所受之苦的补偿。
但嫧善却从未认为,从前的小狐狸觉得被人赶出予垣宫之后有在受苦。
否则,叁百年前在翠微山,予垣宫那位青衣道仙再度出现之时,小狐狸必定逃得无影无踪。
狐之一族,狡,而无情;擅猎,善嫉,长于藏匿。
若有人意欲捕获之,则绝非易事。
犹记当时,她是自愿随无尘走的。
一个小小番外(一)
升卿在被告知须得往蓬莱一趟时,已然觉得似有不妥。
但老君色坚铿,加之燃灯亦随往,更是不容他推脱。
他甚至来不及回予垣宫嘱托几句,老君留下一句:“若无他事,便即刻启程吧。”
燃灯率先行礼:“是。”
他只得将私事先放下,与燃灯同行蓬莱。
蓬莱之务,其实不急,但他们二人此去兼带着人事往来,行耘之间,也只是堪堪周顾。
月余之后,二人疲乏而归。
先在五材宫见过老君,燃灯将蓬莱之行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汇报一番之后,老君意满心足。
二人打恭告退时,升卿却被老君叫留。
“你宫里有一只下界未得道的狐狸?”
老君身居高位,从不屑与人虚与委蛇。
升卿打起精来,强装镇定:“是。”
实在不知如何辩解之事,何如直接承认。
老君面色无波,“一月前,我已将她送还下界。你在离恨天已有千年,此处的规矩虽说并非十全,但自有其道理,你身处其间,诸事利害要看清看远,权衡之下,坦荡而为。”
升卿弓腰作揖:“求问老君,您将她送往何处了?”
老君但默不语。
升卿直直跪下,又问:“求问老君,她如今在何处?”
老君甩袖而走,无尘独在五材宫长跪不起。
叁年之间,九重天上人人皆知升卿道仙闭关不出,苦研道法,叁年之后,大作即成,着《五阳锺》,仙者阅之,无不敬服。[2]
凌霄宝殿内,天帝嘉之不绝,又问起他来日如何。
升卿道仙曰:“凡间有言,阅万卷书,行万里路,愿依此言。”
天帝笑而答曰:“允之。”
几日后,升卿与燃灯在迎仙门别过,独往凡间而去。
临走,老君托燃灯告知他一言:“所寻即其来处。”
可升卿并不知那小狐狸的来处。
凡间茫茫,人潮济济。
升卿去无可去,来亦无处。
凡间游几日之后,升卿忽想起千年前的龙虎山。
但千年已过,世人不知龙虎山,只说青云庙与翠微山。
青云庙尚在,与前无异,只是庙前多一尊塑像——是一只色严整的狐狸。
升卿问路人此狐来历,路人告曰:“其实此樽像塑起来也不过两叁年。青云庙这一处,历来最得小孩喜爱,只因几百年来此庙中有一只狐大仙,是最爱与小孩玩闹的,但几年前,那狐仙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此地乡绅为纪念它,特在此地立一尊像,也是怕那位狐仙寻不见来青云庙的路。”
升卿将这塑像细细端详一番,眼中不觉带了笑意,伸手在这狐仙的鼻尖处蹭了蹭,转身上了翠微山。
他是在翠微山的一处山坳内看到那只小狐狸的。
此时已近傍晚,太阳如火盘悬在西山,山林随之染上暖色,但林间湿冷,堪比冬日。
林木葳蕤之处,小狐狸抱尾而栖,呼吸之间可见肋骨根根,腐叶内渗着血迹斑斑,一只山鸟扑棱棱飞来,俯冲而下,原本沉睡的小狐狸闻声而起,绒尾坚竖,目露凶光,摆出应敌之姿来。
在予垣宫,她若是睡觉,便是有人震鼓,也未必能将她叫起。
如今,不过弱鸟振翅而已……
升卿“叱”一声将俯冲而来的飞鸟赶走,低头时,与坳处那只狐狸四目相对。
小狐狸仍旧戒备之态,目露凶光,与予垣宫内和他嘤嘤撒娇的小狐狸毫不相同。
升卿便俯身蹲下,自怀中取来他买来的糕点。
小狐狸不理会,只是盯着他。
太阳落下一大截,只在群山之间露出一点橙光。
天色暗下来,蚊虫应天色而来,在密不透风的山林中嗡嗡作响。
不多时,升卿带来的糕点被虫蚁蚊蝇蚕食殆尽。
小狐狸耐心耗尽,转身要走。
升卿张口欲叫住她,却不知要说什么——他惊觉自己与她共枕多时,竟未知她的名姓。
连日的殚精竭虑混着此刻无以言表的心痛,叫他有些难以吃消。
可那狐狸走出几步,又转身看过来。
升卿强作精,扯唇笑了笑,想起他第一次在离恨天见她时说的话:“你在此处做什么?”
小狐狸不知有否听懂,但几息之后,她迈着犹疑的步伐慢慢走向升卿,仰头看着,双目晶莹,如浸水宝石。
升卿这才看到她颈间亦有一处血迹,皮毛凝结,很不好的样子。
他几乎忍不住,克制着,小心翼翼地,向小狐狸伸出手,“和我回家吗?”
小狐狸鼻尖轻嗅着,竟上前蹭了蹭那只伸来的手。
升卿忍着胸中汹涌,任由着她。
小狐狸似乎见他毫无恶意,便大着胆子又蹭一下。
直至,她盯着升卿面色,将头完全放在那只伸来的手中。
许是升卿目中剧烈的色吓到了她,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小狐狸喉中轻哼一声,状似哄慰。
升卿缓缓张开另一只手,又问她:“要和我回家吗?”
小狐狸自然听不懂,将一爪搭在他手心,又一声“嘤”。
太阳完全被黛山掩埋,天已半黑,升卿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