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开枪!“
小赵迷迷糊糊将枪掏出来递给她就后悔了。
看着她那双玉兰花一样的手指头握着细黑的枪座,他嗫嚅着,心里后悔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拒绝她。
遗光一笑,一蹙眉,他就好像魂都掉了,脑袋空荡荡的随着她指令了。
哎!
没出息,他狠狠的鄙夷着自己。
一面眼睛只能愈发不放过一个角落的侦察。
因事态紧急,初初的紧张兴奋之后,遗光飞快的摸索熟悉了构造,心里有了点底便把那把驳壳枪藏在了右手。
然而,到底还是没轮到她出手,刚走到甬道,便遇上了急急后撤的周红等人。
两方见面,都是一喜,可没等谁开口。
砰的一声,头顶的拱顶崩的一声,扑拉拉掉落下碎屑扬尘。
是哪个准头不行的大头兵放了飞弹?
还是他们被发现?示威?警告?
哪种猜测都预示着日本人近了,没准都已经进门了。
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枪响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瞬间是僵硬的。
他们就五个人,除了小赵和自己,五发子弹能中叁发,其他几个最多只敢扣扳机。
更何况,还有个腿脚不便的周老爷。
周红念头一转,不敢硬拼,叫长随背着周老爷,他们掏出枪,便轻声快步的先跑了。
只要穿过一排破落的排屋,走进靠着塌了的墙垣那间屋顶倒塌的房子,就是地道的入口。
此时,这处诺亚方舟却并不宁静。
“你是不是快生了?”
于凤娘扯着小孕妇身上那件男人宽大的下摆,黑色的袍子有一处不明显的洇湿痕迹。
“俺没…俺没有…”
这只是不小心打翻晒衣的木桶沾上的水渍。
小孕妇一只脚已踩在了下地道的梯子上,此刻蜷着另一条腿,维持着个别扭的姿势蹲在地道口。
恐惧像催命符,
只要再走几步,进去了,她就安全了。
她焦急的攥着绊扣。
“婶,婶子,俺还有叁个月才生呢!”
微弱的光线,照亮底下老女人瘦削的脸,她五官精致,想来年轻时是个美人。
可此刻那双线条柔和的凤眼,却充满了怀疑和讥诮。
她快要绝望了,可外面是更可怕的地方。
小孕妇不得不抓住那只扯着她下摆掂量,枯瘦如鸡爪的手腕子。
“太太,你可怜可怜俺吧,俺爹娘男人都叫日本人杀了,这是家里唯一的根,俺给你磕头了!”
小女孩抱着硕大的肚子,黑圆的眼睛满是哀求。
年长的女人有些生出不忍,于凤娘也犹豫起来。
砰!
该是所有人都真切的听到了这一声,
地道里瞬间静了静。
那天夜里也是这样……
后来……
小孕妇情不自禁的抖起来,
情绪波动的厉害,肚子里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一阵阵的抽痛袭来,酸软的脚也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她感受到了一阵温热的液体,好像慢慢涌了下去。
撑不住了……
她看着底下,那象征着安全的领域,稚嫩的脸上显出疯狂。
“让我下去……
让我下去……“
于凤娘没料到这柔柔弱弱的小女娃突然变脸,尖利的指甲嵌入细嫩的皮肉,她发疯了似的挥开。
“夫人!”丫鬟们拥上来。
角落里,李应林低下头,悄悄扯起了点嘴角。
“不……俺……”她惊呆了
于凤娘被仆人们簇拥着,捂着淋漓伤口,目光不复一点温柔
“遭雷劈的小娼妇!”
她指着梯子上那一处湿痕,骂她
“羊水都流出来了,还说自己有叁个月。要是生在地道里,孩子哭起来,你这血腥味,想害死所有人啊!”
众人顺着那处水迹,
滴答!
裤脚一条蜿蜒的湿线流淌,在脚面洇开。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小孕妇扫过底下那一张张面孔,都是敌视,厌恶。
好像又回到了村子里。
所有人都是这样。
她做错了什么?
她笑起来,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面容悲哀,绝望又带着凄厉。
肚子抽痛的更厉害了,
她咬咬牙,用力托住肚子,颤抖着站起来,一拐一拐,很快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夫人……你说,她要是被日本人发现,会不会报复咱们?“
于凤娘脸色捂着伤口的脸色一白。
遗光她们回来,引起了人群低低的欢呼。
周红这几个月的作为,已渐渐让人们心里的砝码倾向了她,便是遗光,看着娇小姐一样的人,也敢吃苦,还敢护送于凤娘她们,多能干!
还是小赵,现在这枪打的,可比周红还好呢!
入口终于可以被阂上了,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隔绝。
黑暗此刻却带来安心,像最严密的庇体。
周红走到角落,拔掉一个木塞,一缕光照进来。
这是她们早预留好的,唯一一处观察点。
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拿上了武器,将老弱妇孺围在中间。
遗光在黑暗里掏出那把驳壳枪,坐在土墙边,静静的梳理着思绪。
刚才进来,总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
她抬起头,靠着观察点漏出来的微弱光线将一张张面孔扫视过去。
不对……
不对……
是什么,少了什么呢?
突然,她目光落在一张稚嫩的脸上。
春妮抱着难得安静的母亲,一下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顶哄她入睡。
这时候,仿佛角色对调。
女儿变成了母亲,而母亲变成了孩子。
遗光看着这一双蜷缩在最边角的身影。
记忆中,一个女人站在黄河边,枯瘦的脸抿着嘴,盯着他们摇头说不敢上筏。
还有热气氤氲的午后,泥巴院子里,扎着红头绳好看着他们的稚嫩面孔。
银菊……
小花……
遗光站起来问:“那个小孕妇来了吗?”
寂静……
所有人躲开了她的目光,她又去看于凤娘,后者扯了扯右手的衣袖,很快若无其事的转过了头。
“怎么了?”
周红走过来,也正瞧见婶娘的情,她想起刚走来,路上那匆忙的脚印,混着时断时续的几滴水痕。
她们当时怕引起日本人的注意,还匆匆的处理过。
换作以前,她绝不会这样猜测婶娘,可现在?周红的面色沉了下来。
“你们不会把她赶走了吧?”是小赵,他一直挨在遗光身边,此时出口,满是惊讶。
周老爷转过头,看向发妻,不可置信。
“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