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扶梯,老头在扶梯口拦住追来的她,仗着比她高和自己是老人,又是堵路又是推她。
“算了,算了,小孩不会下死口的。”
她腮帮子都咬紧了,硬生生掉过头,她的小孩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臂上血还在淌,游乐场的营业员正在整理凌乱的积木区,没空理会这边。
她蹲下来,轻轻抬起那小手臂,牙印穿透了手腕皮肉呈现几个血窟窿,根本不是那老不要脸的说的“不会下死口”。
“你反应能不能快点?”
“缩手你都不会?”
她脸阴得滴水,没有一点对受伤小孩的呵护之情,只有颤抖的嘴唇和紧紧搂住小孩的手泄露了她的内心。
一抬头,就见伤臂主人眼都不眨,两只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注视她,像在观察,也仿佛伤口不疼,疼的是她。
楼下忽然有人大叫,她是管家,一听就知道有人在扶梯上摔了,急忙扔下小儿奔去栏杆边。
果然,第叁楼就看到几条横七竖八的手和脚,楼下保安正在喊:“扶梯停下!不要站人。”
等到她坐电梯下了楼,看到的场景让她愣住。
刚溜走的两大一小,四仰八叉摔在电梯出口,四周都是围观的人,没人敢去扶,而他们的宝贝孙子,那满口厉牙的小畜生,应该是被奶奶失手摔出,头破血流倒地上,竟没了声音。
她额头冷汗直冒,马上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夕阳斜照,一大一小牵着手走往回家的路。
看得出她心情很好。
送医及时,两老人和他们宝贝孙子都没事,相信小儿脑震荡也给了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还有比见证现世报更令人舒心的事吗?
下午五点,放学的儿童和少年们占满路边,她身边的小人儿跟着她快乐的步伐蹒跚行走,时不时手臂被她扯得飞起。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血已经渗透纱布,不知怎么提醒快乐的她。
“那些书,你把它们拆开,是为了拼故事吗?”
小孩回答:“它们,乱的。”
他看不懂字,翻完一本图册,脑中就有他自己版本的故事,便好心“纠错”。
所以人都觉得他不是“纠错”,而是捣乱,只有眼前大人不以为然,见惯不怪。
“拼出了几个?”
小孩没学过算术,一脸茫然。
一朵蓬松的白云递到他面前。
“今天你第一次出来,表现很好,奖励你的。”
街上的大大小小孩子都在吃棉花糖。
他伸手去接,没说谢谢,拿到咬了一口,任那甜丝丝味道沁入味觉,眼睛已在瞄寻下一个围满小孩的食物摊。
她却牵着他赶紧走人,嘴上振振有词:“好吃的要慢慢吃,不能一下子就吃够,改天我再带你吃别的。”
第二天她没带小儿去上班场所。
临走,她把客厅的电视打开,播放《娃娃能帮家里的20件事》。
“妈妈。”
试探的声音来自背后。
她从来没教过他怎么称呼她。
正在弯腰穿鞋的她顿住,想否认,她不是,她只是个赎罪的人,但那声“妈妈”,仿佛是对她半年来辛苦的回报。
这么快就收取回报,可以吗?
转过身,就见那小身影笔直站着,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终于伸出手,捧着那张小嫩脸搓了搓。
“乖,等我回来.......”
小人儿甩开她的手,跑到一边摸着他的的小木马坐骑,念道:“跷跷凳。”
又跑到鞋架上摸她的通勤鞋,“小皮鞋。”
最后跑到牛奶墙边,“奶奶,喝多了,不好喝。”
“........”
敢情他在做连线题啊!
吕虹运气有点好。
一楼外围商户下水道堵塞,一大早就淹了好几家地板,路过的客人无不掩鼻逃离,商户气得跳脚,物业的电话都被打爆了,自然上面也没空为扶梯事故问责她了。
淹得最厉害的一家,水已经蔓延到门外,屋里地板漆黑一片——全是排水道里的污垢泥沙。
商户的电器没电了。
“应该是跳闸了。”
清洁部,工程部,物业部,商户本人,全堆在门外讨论,到底是谁的责任,谁也不肯进去。
吕虹认为这是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其他人争论的时候,她脱了鞋袜,挽起裤管。
“吕管家别急,我们这还没个结果呢。”
“我先进去看是不是跳闸,跳闸就简单,扳回来就是了,也省得你们吵。”
“不是,淹水怕有电......”
人已经进去了。
人们冲她的背影啧啧道:“别劝了,吕管家很拼的,人家升这么快不是没原因的。”
电视上《娃娃能帮家里20件事》正在播放教小孩手洗衣服,特别叮嘱小孩子不能碰洗衣机,避免翻倒入内或触电。
电视外,滚筒洗衣机已被拆成零部件,穿着成人衣服的小孩坐在零件中央,那是件女士风衣,面料柔软垂顺,一看就价格不菲,却给他拿来垫地上,像有异装癖的变态小男孩。
他很少有属于自己的衣服,据说是因为他长太快,买衣服属于浪费,大人直接给了他一箱旧衣服,平日穿一件,冷就再加一件。
但他不喜欢大人给的那些衣服,他更喜欢她衣柜里不许他碰的漂亮衣服,摸上去舒服,贴身上也舒服,总是趁大人不在,拿出来折腾。
大人因为工作缘故,现在基本跟那些衣服无缘了,但有一次他拿她丝绸衬衣玩被抓了个现行,那双大人的手掐着他脸上的肉,把他脸都给拧肿了。
后来他就背地里搞她衣服,以及一些私人物品。
大人对他也是一言难尽。
他有记忆起,他是被胸前交叉两根绳子拴住的,活动范围全在那根绳子的牵引范围内,很不方便,经常磕碰到椅子脚,把自己撞得身上充满淤青。
大人很忙,对他的小磕碰视而不见,淤青也通常第二天就消散。
根据电视上看的和昨天看的图册,再结合他有限的词汇量,之前大人拴他的行为,叫养狗。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狗。
他问那名大人:“我是狗狗吗?”
大人震骇,转头看到电视上《宝宝能帮家里20件事》正循环播放,教小孩替家里的猫铲屎,牵绳遛狗。
大人慌忙把他身上的交叉绳解开,他站起来,踹飞客厅里的小鸭子尿壶,奔进厕所爬上马桶,两根小脚间,尿液如柱打得马桶内壁啪啪作响,气势恢宏,颇有挑衅抗议的意味。
自此他才得以松绑。
但也受到了人生第一次惩罚——拿小帕子擦尿壶侧翻的客厅地板。
那时他叁个月大。
狭窄的室内环境里,他能得到的外界信息总是支零破碎,凑不出完整的“世界说明书”,他只能争分夺秒地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同时最大化去利用身边物件进行实操。
比如他从没洗过衣服,但他看一眼就能分辨,那台方方的会旋转的东西和他用小爪子搓揉衣服,谁效率更高,更不懂为什么不教他使用效率更高的方法,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