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的时候,孟阎知道该回去了,用近一个暑假的时间来散心已经是孟父能给他最大的宽容。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沉迷于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于是收拾了一下东西,在苏梵还在村小上课的时候便又乘着那辆吉普走了。
梦境从8岁的小苏梵孤零零的站在人去楼空的院子外面那里开始快速跳转,睡熟的苏梵也开始不安的翻转身体。
“真可怜”
“送去福利院吧。”
“救不活了,头都碎了。”
“还能是什么事,巡山的时候从崖上跌了下来呗,唉。”
12岁的苏梵刚从山上下来便看见一堆人围着自己家,噩梦一样的讨论声朝她倾覆而来,虽说六年级的课本上面开始谈及死亡,但现实还是打了苏梵一个措手不及。浑浑噩噩的办好父母的葬礼,然后被送到福利院。
在福利院的时光像幻灯片一样快速划过,到18岁成年以后从福利院出来谋生,再到19岁失去维生的工作,被房东赶走,带着简陋的行李睡在路边的长椅上。
至此梦醒,苏梵惊醒,大口喘气,等气息开始平复一些的时候才转头望向睡在她旁边的阎总,借着一点点月光,琢磨出眼前这人和梦中的小哥哥有那么些许相似,又想起前不久他提到的“草屋”才真正能够确认这人就是出现在8岁自己面前的那个16岁的寡言少年。
孟阎也醒了,怀里的女孩一身冷汗,他反应过来她做了噩梦,准备换个姿势拥住她,却被她喊出声的“小哥哥”怔住。
“想起来了”。
苏梵没有出声,觉得缘分真的是很怪的东西,儿时的离别还以为就是永别了。孟阎看着女孩恍惚的样子,还以为她在为梦中之事后怕,于是就如同讲故事一样说起自己回去找了她2次的事情。
一次是在她9岁那年,从祖屋回到城里的孟阎一直忘不掉那个带她走遍清元山的小孩,心理也明白他和她的缘分不深,没必要深究。但是所有的思念在离开差不多快要满一年的某天全部倾泻而出,17岁的他买了当天的机票火车票以及客车票连夜赶往清元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于奔赴什么,只是模糊的知道自己想要再见见那个小孩,再见一面就算了结了。
步行到清元山祖屋时已经是凌晨5点过,夏日的天亮得早,他在洗漱换衣以后便坐在窗前等着天亮,明明来的时候满怀期待,这时却莫名静了下来,他拿来纸笔在身前的茶几上面一遍遍的默写着以前临摹过的《兰亭序》。
天终于亮了,随着鸡鸣声,孟阎揣了一把自己带来的糖果,来到小孩家的院子外面。但是有些遗憾,小孩好像已经不记得他了,在院子里面好的看着他,他招手让小孩过来,将兜里的糖果都塞到小孩手里,摸了摸她的头便离去了。
走的时候心里有些怨怼,小孩子果然善变,这才多久就不记得了。回到祖屋的时候又释然,自己跟一小孩置气作甚,这一场匆忙的奔赴也算是有了结果,他决定走的时候又去了小孩的家里,没人,于是做了无声的告别。
苏梵听到这惊讶的望向他,依稀记起小时候是有一个人啥也不说就给她揣了一大堆糖果,父母回来时看到糖果担心是坏人,全给扔了,她那时还哭了好久,如果当时吃了会不会对这个人印象要深刻一些。
孟阎继续说他的第二次找寻,第二次是在20岁的时候,那时候他正式开始接父亲手里的担子,感到艰难的时候就又想起少年时期那一段最轻松的时光,想起那个一直叽叽喳喳惹人烦却又小心翼翼对他好的小孩,应该是长大了一些吧。
于是在安排好手中的事宜之后,他又回了清元山,没有第一次那样急切,到了小孩家的时候,才发现房子是荒废一段时间的模样,院里杂草丛生。孟阎从路过的放羊人嘴里得知小孩的父母去世了,她也被送走了。
那次孟阎翻墙到小孩家院子里面站了一会儿就沉默着离开了,说不出心里杂乱的情绪,缘分终是断了。
孟阎只是说到是20岁的时候又去寻了她一次,并没有说结果。但是苏梵清楚,父母过世后自己便被送到了福利院,他自是寻不到她的。
眼复杂的望着面容平和的男人,低声说他变态,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孟阎失笑咬了一下女孩的耳朵,自然知道她那时还是个小孩,对她也并无越距的情感,她只是他奔忙的生命中的一个特殊的人。
“第叁次见面是在我流落大街的那次吗?”
孟阎笑了笑,没说话,其实他第叁次见到她并不是在路边的长椅上,而是在不远处的一家大排档。
她是服务员,当时好像是被客人刁难了,衣服上尽是冒着热气的汤水,眼圈红红的低着头被老板娘拉到身后,在几次弯腰道歉以后客人才骂骂咧咧的放过她。放下手里的活跑到看不见的拐角处蹲着嚎啕大哭。
孟阎这时已经27岁,多年流连在名利场,他的心早就硬了,因而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已经从小孩长成少女的苏梵慢慢停止哭泣,抽噎着站起来调整面部表情又回到那个嘈杂混乱的大排档。
接下来的几天孟阎晚上都下意识的开车路过那家大排档,有时可以匆匆一瞥少女在大排挡里面忙碌的身影。
最后一次也就是苏梵自认为的第叁次见面是在一天接近凌晨4点的开车回去的路上,看到她直挺挺的躺在路边的长椅上,一动不动,行李也孤孤单单的落在边上。
孟阎将车停靠在路边,在车里点烟沉默的看着。当那仅有照明的路灯熄灭以后,他的恻隐之心还是动了,熄火下车走到她面前,近了才看到她躺在长椅上并没有睡着,眼睛平静的望着乌黑的天空。
“在想什么”孟阎低头问她。
“在想什么时候天亮”她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又很快移开。清瘦的脸上眼睛显得特别的大。
“要不要跟我走”在孟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又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半晌无言,在孟阎准备强行带人上车的时候才开口。
“好”
于是苏梵就这样连行李都没有拿,就被孟阎拐了回去。
苏梵想起了被他捡回去的那天,沉默了一会儿,将身体往他怀里钻了钻闷声说。
“那时我得罪客人丢了工作,不久黑心中介骗了我,被大房东赶到街上,看着呆了近一年还是感觉陌生的城市不知道去哪里,便就躺在椅子上,什么也不想,路灯熄灭的时候,我以为天不会亮了”
“嗯”听到她最后发颤的尾音,将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一些,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磨蹭。
“很害怕,当时在想……,就算你是拐我去卖器官的我也认了。”
“过去了。”
就这一句轻飘飘的安慰让苏梵想起之前所有的委屈,她眼睛发酸,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浸湿了孟阎的衣襟,烫得他心里发慌。将人从怀里拔出来,捧着她的脸小声安慰。
苏梵开始还憋着,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紧紧的揪着孟阎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孟阎手足无措的一直去擦女孩大颗大颗掉落的眼泪,觉得自己应该在第叁次见她的时候就把人给拐回去。
“不要哭了好不好,以后我陪着你”
苏梵也想不哭了,但是眼泪还是往下掉。等终于苦累了的时候,喉咙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一抽一抽的,喘不过气来,脸都憋红了。孟阎把人放开了一些,让她呼吸些新鲜空气。
“23号就到期了。”在好受一些后苏梵抽抽搭搭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