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困扰过去,又要悔恨一时的无能,越发不甘心起来。
这是他所想,是世人所想,却非她所想。
他的云之,随时冷静,时刻警惕,从来的坐二望三,从来的识时务。
柳毅之勾唇微笑,在离去时,留有提醒。
“近月京中不会太平,你志在为官,不要参合到这些主子的斗争中来,我会为你寻个机会离京。”
清晨,安静的巷子里响起敲门声。
一名朴素的老婆子边拍门边唤:“兰姑娘,兰姑娘在不在?”
须臾,一名穿着绿柳色曲裾的丫鬟开了门:“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事别来这找我吗?”
那婆子笑道:“先前的事情多亏了兰姑娘,我家主子在春宴上得了燕世子的眼,主子一高兴赏了两支上等的好参来,老婆子贱命,没那福气享用,不知道兰姑娘有没有需要?”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然后打开:“兰姑娘你看看,这么粗的,想来是稀罕物。”
这么好的人参确实少见,春兰闻言喜悦,忙道:“大娘多少肯出。”
婆子道:“既是兰姑娘要,随便给几两罢了。”
春兰眉眼一转,笑颜道:“怎好叫大娘吃亏。”
婆子拉她:“哪有什么亏不亏的,反正我婆子用不着,对了,兰姑娘,我家主子托问一句,你家大小姐可还有什么旁系的兄弟姐妹,与大小姐长的非常相像的。”
春兰迟疑了一下,朝身后门内望了眼,马上走出来带上门,拉着婆子走远到一旁角落说话。
二人刚离开,青衣身影就从转角处走出来。
确是上等的好参,芦长碗密枣核芋,皮紧纹深珍珠须,非皇族侯爵享用不起,一个老婆子随便一出手就是御用等级的东西,她想要装糊涂点当自己没看见都不行。
至于春兰,燕云歌拂袖转身之际,褐色的眸流动着冷锐的寒。
很久没回来,她惦记莫兰身体,先去了东苑,刚到门口就见张妈出来,她小声嘱咐门外丫鬟安静说夫人刚服了汤药睡下。
燕云歌垂眸,嘱咐了张妈几句,尤其强调提防春兰,便来也无声,去也无声。
徐徐前行,她一时不知道该去哪。
东苑自她离开后,久无人息,清冷得像座荒废的院子,去了也是徒添荒凉,如今西苑又不便……
脚下步伐一顿,再是一转,还是去了
房间陈设还是当年模样,一晃眼,她离上次来他书房隔去两年有余。
脚步停在床前。
眉挺鼻直,面容英俊,多月的牢狱之苦非但没有折损他的芳华,反添了些许成熟。
明明善良到不堪一击的人,为了她,好生大的赌性。
燕云歌仔细端详燕行的睡颜,薄薄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
无意中瞟见他肩膀露出大半,欲伸手替他拉上被子,想了想又缩回。
突然,他的睫毛动了动。
那双紧闭着的眼缓缓睁开,眸内炙热,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姐姐。”声音沙哑,情深。
“吵醒你了?”燕云歌同时往床边坐下,“事情经过我听沈大人说了,你做的很好。”
被她表扬这还是第一次。
燕行脸瞬间滚烫起来,那丝喜悦很快在心底散开,怎么努力抑制都没用。
看着他傻笑不自知,燕云歌也乐了,冰凉的手掌揉着他微微凌乱的额前碎发,“接下去的事情我会安排,你好好休息。”
听出她话里意图,燕行赶忙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求她,“姐姐别走。”
“你现在需要休息,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清楚她不是言语易动之人,燕行忍不住失望,犹豫着问:“姐姐何时再来?”
他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姐姐明明说事情成了会给我奖励。”
燕云歌目光一寒,只是一瞬,又是温柔的眉目,“好。”说着已经俯身。
唇刚贴上,燕行将双目闭上。
“你们做什么!”
大门已被推开,是慧娘惊怒的声音传来。
这一声惊得燕行大惊失色,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燕云歌转身看着表情不敢相信的慧娘,淡声道,“如夫人。”
慧娘忍住心中羞辱,轻轻地点头:“妾身有些事想与大小姐商量,大小姐请。”
院中,二女对面而立。
慧娘捏着帕子的手不住颤抖,厉声质问:“大小姐,你为何要害我行儿?”
燕云歌冷漠地看她,“你在门口这么久,应该听到是他自己要求的。”
俏脸惨白,慧娘紧抿着嘴不说话。
视线落在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上,燕云歌难得善心大发的将语气放缓,“既有身子就好好养着,燕行的事我有分寸。”
“可是我行儿已经没有分寸。”慧娘惨笑,望着她,几乎落下泪来,“大小姐,你既无心,何故总来招惹他……”
被人指责的话,总是惊人的相似。
燕云歌负在身后的手心握紧。
慧娘红着眼,如泣如诉,“妾身当初不同意婚事,并非顽固也不是与姐姐置气,只因看出大小姐你对行儿分明无情,如今温柔,不过是他堪堪能用,他日没有利用价值,我行儿必被弃之如屐。所以,即使母子会情疏……妾身也不想他回不了头。”
燕云歌面容冷峻,事实如此,她无话好说。倒是慧娘,这番剖白言辞恳切出乎她意料,同时想起莫兰。她们两个,一个艳丽一个寡淡,一个尖锐一个不争,却同样喜欢用一个平凡母亲的心忧虑着。
突然间,好像一切都是她的不是。
“大小姐……”慧娘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劝动她,却在她冷峻眉目下,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冷傲独立的女子仿佛已猜到她要说什么,声音平稳无波,甚至带着嗤笑,“便如你所愿。”
但愿她有天不会来求她回头。
以爱之名,伤人最深。我都是为了你好这话出自天下万千父母之口,诚然是真情实意,却难免一厢情愿了点。
慧娘愣在那,心里竟无半点喜悦,反而充斥着被看透一切的难堪。
桌上碗中的药汁已经凉得不冒一丝烟气。
燕行独自守在屋里,坐立难安。方才姐姐的表情别有深意,他隐约猜到要发生的事,忍不住心中一痛,呆呆在门口站了许久,见慧娘推门进来,轻声问:“姐姐走了?”
慧娘缓缓抬眸,看着他“恩”了声。
燕行心头顿时空荡荡的,短短片刻钟,好像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他恍惚着,喃喃道:“这么快,姐姐有没有话交代?”
慧娘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慈爱的抚摸着他的脸:“你姐姐已贵为秋少夫人,哪能常往娘家跑,你好好休养身子,旁的不要多想。”
停在脸颊上的手很温暖,可他脑子里却想着刚才那双略带冰冷纤细的手。燕行抬起脸,红着眼圈渐渐露出一个微笑:“其实母亲不用担心我,我打算要入主中堂,就算姐姐不来看我,我也能去看她。”
慧娘双目倏地一愣,“什么?”
想到早晚会见面,燕行的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笑道:“母亲,我爱慕姐姐,今生心里也只有姐姐,请您记着我今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