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锦离冷了声音。
男子手指才探进去一寸,不得不收回来。
“许久没有人敢叫孤的本名了,阿离。”男子的脸色亦十分难看。
段锦离淡然道:“我不介意再喊一声。”
元隰嗖地收起折扇,表情阴沉。
段锦离再不看人,停了笔,拾起画布吹了吹,淡淡回道:“主子若无示下,还请快快回去,就是再不喜欢公主,也不能在这几天被人捉到错处。”
元隰脸色黑得能和外头的天色相较,咬牙道:“那个公主……”
段锦离将画布搁置,取水、烹茗、分茶,动静之间抬眼,慢悠悠地回应,“二八年华,天真浪漫,配主子这样的心黑之人,委实可惜。”
元隰变了脸色,很快嗤笑一声,扇子一开,“不过一个蠢货,能天真到几时。倒不若你的这个”扇子收起,又弯腰将燕云歌的下巴抬起。
段锦离捏着杯子的手一紧。
“长得一脸机灵。”
扇子离开,杯子也安然落下。
不知何时,段锦离的耳边有人轻笑,“阿衡莫不是动心了……”
段锦离面不改色地喝茶。
元隰身子一歪,也坐在茶几前,轻摇手中的山水折扇,颔首地挑衅,“若非动心,你何以将这把燕吟琴取出?”视线落在他手中杯盏,元隰伸手取过自己的茶,冷不丁哼了声,“竟连茶也是难得的好货。”啜饮一小口,回味无穷。
元隰口中的燕吟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琴身木质乌亮不说,上头的七根弦更是以缠丝法揉制而成,利于余音回旋,是把极为难得好琴。
而往日,他想听琴,还得拉下来脸来仗势欺人方有成效。
听的也不过是寻常音色。
“你对此人当真用心。”他声音略有不甘。
“主子若是为这几句而来,还请回罢。“段锦离的声音不急不慢,威压之势扑面而来。
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不悦,很快折扇一收,元隰摇着笑着起身。
“你当孤爱说?不过是可惜你琴声虽可状,琴意谁可听,可笑你当这小子是难得知音人她偏连弹琴都不会。”
元隰离去前,留有好心的忠告,“处置了罢,别逼宫里那位出手。”
段锦离一袭广袖儒衫,青丝高束,跪坐在茶几前,久久不动。直到外面北风大作,那熟睡着的人皱眉轻吟,似有醒来征兆。
“来人。”他淡淡吩咐。
暗中守卫的仆人三步并作两步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焚香,更衣。”
氤氲水汽中,是结实的胸肌袒露,纹理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是哗啦啦的水声勾得人心猿意马又得极力忍住。
燕云歌认真喝着茶,对醒来能见此美景除了最初的意外后,是沉定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梳洗换装。
余香袅绕,她细嗅之下竟觉浑身温暖,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茶?”
“是种花酒,以香丸同煮,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小生便有饮此酒的习惯。”他伸手掀帘,目光闪耀着浅浅的笑意而出。
他已换上一袭白色的居家常服,不若穿青衫时伟岸,腰带系以同色,勾勒出松紧有致的腰肌,竟被他穿出潇洒不羁的风流。
他的头发被简单束在背后,天青色的束发缎带随着他踏步走来,也跟在身后活跃飘动。
燕云歌努力平静地与他对视,却连一眼都挡不住,竟要忍不住闭目,暗自调息起来。
分明是孤高傲冷的人,却在换了身衣裳后,俊逸更添丽色。
尤其是此刻眼亮,仿佛看见什么心爱之物一般。
这个人……
燕云歌有心要躲避他的视线,身前的男人却轻轻笑了两声。
“姑娘如此拘泥,倒令小生不敢亲近了。”
燕云歌差点底气不足,转了话题问:“不是说府中无人,那是何人掌的灯?”同时打量外头的天色。
此时华灯映水,明烛煌煌,梅花窗格望出去,是庭外一株红梅摇晃,仔细聆听窗外动静竟还有各家院子中传出的丝竹和欢笑之声,他们唱曲闹酒,男声女笑里夹杂着嘈嘈的牌九之声,当真是小隐隐于市,不可小看。
更教她意外的发现,她一个打盹的功夫竟过去了两个时辰?
段锦离正捣弄着香灰,听到话也不过是慢慢抬了眼,见她看着中庭出,不由轻笑着将香捣到蓬松,烧起红碳,将香丸放在灰里半埋半露,由它慢慢出香。
“是小生自己掌的灯,自己烧的水,以及这一室的香气,姑娘手中的酒,皆出小生之手,姑娘是觉得哪里不妥?”他将逐渐出烟的莲花炉放在地板上,一腿盘坐,另一腿曲高,这般坐姿颇为慵懒。
略带轻飘的反问,不若平常沉稳,又显几分亲近之意。燕云歌心砰砰一跳,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个荒唐的想法来仔细再看书生态,平静无波,更无轻浮之色,她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手指捏杯而起,面作吃惊地问:“看段兄双手金贵,想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怎好做这些。”
“与姑娘比,小生轻微寒士算哪里金贵。”他淡淡回应,又抿嘴笑道,“先前一别,还当此生无缘再见姑娘,如今相逢即是有缘,小生想与姑娘畅饮都来不及,再谈俗事难免俗套。姑娘,居衡敬你一杯。”
燕云歌不动声色地回了笑,却是轻抿了一口,不像往常一口饮尽。
“酒中无毒,姑娘放心饮就是。”他抬眼道。
燕云歌有被看穿的恼意,面上只作微笑,打趣道:“我只怕唐突了佳人,上次春风一度不就因它而起么?”
“姑娘真是会说,当日我劝姑娘莫要贪杯,姑娘偏要勉强,今日小生想几杯浅酌,姑娘倒要瞻前顾后起来,真怕小生强了姑娘,会以身相许不成?”他挑眉嗔怒,端杯饮尽,仰头垂眉之间慵慵懒懒,却更显大方。
燕云歌哑然,很快失笑。
看来这酒不喝,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就要绕不过去了。
“我喝就是。”她无奈饮酒。
段锦离唇角勾起,很快又为她斟酒,语气兀自低落,“莫说现在落魄,便是先前,我这等手上操持着官非的生计,也不是个能叫人托付的。小生贵有自知,岂会去耽误姑娘。”他一口饮尽,很快满上,又是一杯。
燕云歌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句丧气话,皱了眉,“段兄何以……”微顿,她无意探究他的失意,她知道失势的滋味,倒不好劝他宽心。
“妄自菲薄么?”他自若接了话,摇头斟酒,又问,“姑娘觉得我此处如何?”
燕云歌打量着他的书房,微微颔首道:“虽藏匿于市井,却不与世争,更无视他人与嘈杂于不见,是处难得的悠然自得处。”
“不过是寻常宅院……”
“若说寻常,我也有宅院一处,前山后水,风光不尽相同,可尘世的污浊日日倾轧,我每日奔波不停,哪有功夫停下来欣赏,相较之下,段兄这里身处尘世,又能忘却尘世,教我不过片刻功夫,已想沉湎于此,不怪是叫仙都要流连的居所。”
她这番话讨好的恰当好处,段锦离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他的愉悦掩藏不住,单手提着酒壶,想为她斟酒却因多饮了几杯早不胜酒力,面前重影,叫他无论如何都对不准酒杯位置。
“我自己来。”
燕云歌欲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