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山间小径泥土松软,又凹凸不平,下山时本就是借势速行,一不注意便会失足滑到。
一行人在半山腰耽搁了些时间,因为谢承玉不小心扭了脚,脚踝肿地老高,眼看着是不能成行了。下人们都乱成了一团,唯恐回去会遭到嘉平长公主和谢国公责怪,不少人争着要背她下山。
谢承玉却是不愿:“我才不要他们背。”
“可是娘子这样走路太勉强了。”谢承玉的侍女紫菱最是心急,“还是让他们换着背一程吧。”
“不要不要。”谢承玉摇头再摇头,“本公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背的。”
谢廷安于是道:“我来。”
谢承玉原意绝不是要他来背,何况他的身体也不容许。然而她有所期待的人,早在沈若笙为她检查伤势之时就已经转过了身避嫌,此时连瞧都没瞧过来。
沈若笙见这样耽搁也不是办法,就让谢承玉暂且歇一会儿,自己在山路边上就地采了几株云母,此时的云母正在花期,揉碎了敷于患处,具有消肿镇定之效,再加上沈若笙施以巧劲儿推拿,虽不说药到病除,却也是颇有成效,眼看着就没最初肿的那样厉害了。
谢承玉自己也稀地不行,对着自己的脚腕子左看右看:“嫂嫂真厉害,就拿野草这么一敷还就好了。”
沈若笙道:“这云母虽然是随处可见,用来消肿止痛药效却是极佳的,你试着慢慢走动些,若还是疼得太厉害,也不要勉强。”
沈若笙问:“如何?能受得住吗?不然我来背你。”
谢承玉连忙摆手:“这我可当不起,何况哥哥会心疼的。我慢慢走,适应适应就好了。”
沈若笙扶着她站起身,缓缓向前走,这时候那几个并排背身而立、时不时转头看看的男人才迎着她们走了过来,一直未曾回头吴东临也转身,看到谢承玉自己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走,暗自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谢承玉有些功夫底子,身子灵活,原本也不会这样受伤的,只是他步子大,她为了追上来便刻意加快了步子,他有意避着,她却像个尾巴似的紧随其后,两人一赌气,一个不甚,谢承玉这才扭了脚了。
“这回你可不能再走那样快啦。”谢承玉娇声说。
吴东临道:“本事不够就不要难为自己了。”虽是如此说,却当真放慢了脚步。
后半程因为谢承玉伤了脚,一行人的速度便彻底慢了下来,回到国公府之时天也黑了。谢廷安本欲留吴东临在府上用饭,吴东临没有顺应着留下,只说让他得空也去自己那里做客。
谢承玉依依不舍地拉着他:“你还来看我吗?你要是不来,下次我就和哥哥一起去。”
吴东临又拿玉笛敲了她的手:“老实待着养伤。”
谢承玉笑:“我就权当东临哥哥是在担心我了。”
吴东临本还想回头让人送了伤药来,一看她这幅样子便也算了,她倒怪会想的。
别了吴东临,沈若笙好问:“这吴少爷在京中也有私宅么?”
“吴家是皇商,他这一脉在京中也有不少生意,所以也是设了宅子方便来京时入住。”谢廷安道,“他那山庄布置得极为精巧,虽处于京郊地界,园中景象却是秀丽婉约,置身其中如到江南,不少人都有留诗称道。”
沈若笙啧啧道:“不愧是毗宁第一富商,真是肯下血本享受。”
“财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既然有的享受,如此也不算过分。”谢廷安笑着问,“改日可要与我同去么?”
沈若笙点头应是:“那自然。”有的出去玩,当然是比一直窝在国公府要好许多,朱门贵户虽显赫,呆久了也憋屈的。
两人收拾过,到饭厅之时,其他人都已经落座了。双胞胎正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给嘉平、谢常英讲着路上的见闻,两人皆是带着笑,示意他们落座之后,又仍是乐在其中地当个听众。
谢廷昭和谢廷宥这两个人不去说书也真是可惜了,从他们路上赛马说到上山逮蚂蚱,再说到吃了好吃的往山下走,讲得流畅又有趣,当然,谢承玉崴脚那一段儿也没给落下。
“姐姐当时疼得嗷嗷叫,我觉着前后两里路的人都能听见了。”谢廷昭挤眉弄眼,故作痛苦地学着谢承玉叫痛的样子,“呜呜,我的脚疼,不行不行,不能挪,疼疼疼疼……”
谢常英一听这个立马急了,冲谢承玉大着嗓门问:“脚崴了怎么不早说?最后怎么下来的?!”
谢承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廷宥就挥着筷子说:“父亲别着急啊,我们正要说到这儿呢。姐姐脚崴了吧,夫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于是我们就全都避嫌去了,然后大嫂就过去帮她看,她又不要人背,非要自己走,大嫂也拿她没辙,就用草药给她裹了伤口,再那么一推,嘿,说是当时就没那么疼了,然后姐姐就坚持着慢慢走下山了,真是太啦!”
谢常英这才松了口气,对谢承玉说:“也还好是你大嫂懂药,不然这就要受大罪了,你这闺女也是,叫人背一下能怎么的?犟的时候是真犟。”
嘉平则是说:“待会儿还是叫李大夫再查看一番为好,别疏忽了落下什么毛病。”她交代完,又冲沈若笙笑笑,带着些赞许,“多亏着你也学了些药理,这下不光廷安,全家都跟着受益了。”
谢常英摸着胡子道:“何止全家,说不定举国上下都要承情。那药已经送去前线了,若当真可用,这可是大功一件。”
他本是在自家饭桌上趁兴提一句,却没想第二日得到召见入宫,正和帝金口玉言地也说了待西南战事平定之后要对沈若笙评功论赏。同时沈若笙也接到口谕,将制药法技艺倾囊相授,即日交予军需处督造制药,不得有误。
沈若笙接到口谕后,便同谢常英一道去军需处着手督办此事。她那法子并非十分难学,对于为皇家做事的工匠来说更是没有太多关窍,是以很快就开始着手大批量制作用于军队了。
她身为女子,却是得以为国效力,同谢常英这样的肱骨之臣为皇家共事,叫知晓内情的人都颇为敬佩。谢家上下更是如此,尤其是双胞胎,如今已经对她多出了些盲目的崇拜来。
沈若笙自己并没有因此十分得意,反而越发地谨慎小心起来。近来除了必须要去军需处之时,大部分时间仍是围绕着谢廷安转,给他设的食疗方子也是十分精细,至今不曾重过样。
这一日选的是乳鸽煨汤,且并非是寻常大锅熬制,而是按人数各自用小瓦罐封好,于大翁中置于炭火上慢火煨成。谢廷安的那份特别加了人参与肉桂,有补火助阳,温通经脉之效。如今天气暖,即使不特意保温,到了午间也仍是温热的,喝来正好。配汤的小点心则是一味千层咸糕,因为当中有河虾于火腿,层层叠叠的,软绵而鲜香。
这两样也给双胞胎带去了国子监当午间小食,两人吃得不亦乐乎,看得沈元溪直泛涎水。他上次吃沈若笙的手艺还是沈如玥及笄礼时,那时候那个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豆腐,他只吃了一块儿就没了,后来还想吃,府里说什么都不肯给他再做,可把他给气坏了,最后是叫管家跑了全京城买了十几样小吃才算弥补过。
沈元溪只觉得自己可怜透了,原本沈若笙没嫁人之前,这些好吃的都该是自己的,如今他却是自己一点都轮不到。他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小食,眼珠转了几转,最后还是没忍住乳鸽肉香四溢的诱.惑,凑过去对谢廷宥说:“廷宥,今儿个我带了肉圆汤,你不是最喜欢吃肉圆子了嘛,咱们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