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犹疑片刻，停在她的颊边。顺了顺她散落的鬓发。她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手指沿着她面颊缓缓垂下，他的目光也忧伤地低垂下来，又唤她：“小麑，不要气了。”只有他有那般那样的目光，如镜映着她的
思。
“她叫你‘叁郎’。哥哥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她那样唤你。”
“小麑，我——”他不知如何辩驳，仿佛回应一般，他的血脉骨髓在他平静的躯壳中铮铮作响。
她拂开他的手，他不属于她了。他还亲近那样卑贱的
。她第一次感到嫌恶。“哥哥为什么喜欢铃兰？”她突然开
，“是因为我不好吗？”
“不是。”他把她双手捏在自己掌心里，心里却如火燎过一般——她每个字都像马儿的鬃毛，看着柔软，扎进去却是拔不出寻不见的疼。他无从剖白。抱过她，她只死劲下咬过他的颈侧。他不顾疼痛，只沉默着将她拥得更紧。
“我晓得你们之间是如何……可不懂为什么你那样对她，却不那般对我。”她这样的固执天真，执意引诱他说出心底的秘密——他对她的渴望早已
种。他绝望地拥紧她，她的字字句句都挑起他的愧疚与软弱。
他与她倾倒在锦绣之间，他吻过她的眼睛，鼻梁，嘴唇，她天真柔软的身体在他触碰下颤抖着。他抵住她的身体，几乎将她的唇瓣咬出血来，
“你这样好，我做不到。”而此刻他少年的血脉几乎沸腾。她就在他怀里，固执地等待他的抚慰。他的停滞，是绷紧的弓弦。她推开他，赤着脚奔至窗前，呼吸烦
，风鼓起她的衣裳。
“可你明明晓得我也觉得你好。”她对他的渴望胜过了子本能的恐惧，她尚不了解这种渴望的内涵。在那矮小热闹的边城，她的父亲是唯一尊贵的公侯，她可以4意
他，那时的他像所有边城少年郎那般单纯热烈，怀里藏着贮存烈酒的银酒壶，总拿酒去灌她，痴痴看小子脸颊为烈酒红透。
“我只会毁了你。”他突然自后捉回她，埋首在她颈侧，她方才跌的长发隔在二之间。他拥着她，像怀抱着雪，像怀抱着火，那片刻不息的煎熬，却是他如雾气般难以抓牢的珍宝。若在凉州，也许他真的娶她，也无敢出他言，他可以默默地当凉国公的婿，就像他如今默默当凉国公的儿子。凉州的简朴快活可以让抛却名利，凉州的烈酒美可以让忘记仇恨。而如今，她是西京绮罗丛里富贵花。他早注定要失去她。她的婚姻已成世家门阀间一桩复杂
易。
“我不在乎！”她仍然保有边城少的无知与坦率。
“我下月就随军前往鸣州。”纵使凉国公不令他离京北上，他亦不该再拖累她。他将脸埋在她颈后丰饶长发里，她的身体是新制的蔷薇花露的香气。蔷薇像她，是“经时未架却，心事纵横”那般可而不淑的花。
“你若走，我就求父亲让我嫁去。”她气急了，挣脱他的怀抱，眼泪却也不争气地滚落，“你带我走吧！我们回凉州去，不行……去个没有捉得到我们的地方！”她想从他眼中找出答案，只得到难解的沉默。她的手自他鬓边滑下。她的手指停在他眉间上，他有那样瞳仁幽暗到不见光色的美丽眼睛。他挺峭的
廓，常使他有不像少年的冷漠。还有他的唇，就在片刻前，它们曾施予她如此保留又苦涩的吻。
她牵过他的手，落在她胸前，引他去解她的衣结，让他的手掌贴近她象牙般的美丽肌肤。她站在他面前，华服委地，乌发凌。“我喜欢哥哥，我不准你走。”
他闭目，拥紧她，她的身体还纤细如一株幼小的梧桐，他的血
已然沸腾，只要他——他几乎要跪下，面颊埋在在她颈畔胸前，却一直沉默。他多想带她走，带她逃去苍天之下最卑微隐蔽的角落，那里她不再是陇右李氏的李瑽，他也不再是背负仇恨的王庭遗孤。他那少年的眼泪濡湿她胸前的肌肤。她是他的幼妹，他的恋，他永远而不得的珍宝。
他有多她，就有多惧怕她。纵使终将错失，他也试图倾心维护她那将他遗忘的自由。
他褪下指上一枚彄环，执过她的手，她的手指纤细，纵是推至指根也还是松的。引弓
箭用的彄环经多年摩挲，上有细密几不可辨的纤纹，百炼金打造，除内里镌有铭文，再无其他装饰。她也低
看着，金彄环古朴却光彩不减，似是能照得出她指骨的廓。那是他生父留给他的。他的生父曾经是北地广邈土地的主。而他自己的命运，更经由生父的惨死与仇恨紧紧相系。
她的霜雪般洁白的身体在他怀中，似要就此融化。她低声道：“哥哥喜欢我吗？”
“喜欢。”
“可你说，我嫁的可会像你一样喜欢我？”她突然说，“不知那是怎样的。”她眼看着他俊秀的面容变得灰白颓丧。他施与她的痛苦，他亦将一一品尝。“父亲要把我像姐姐们那样嫁给别，像卖一匹马那样，如果他死了，就再嫁给另一，直到没再想要我。如此这般，你也一定要走？”她那样天真，也可以这般残忍。
而他仍是沉默。她还是个孩子，有足够时间忘记他。他闭目数着她的呼吸，等待他的血
平静下来。她的童贞和自由仿佛是他与时刻吞噬他的仇恨之间最后的屏障。凉国公大约知道，他那美丽热烈的小儿足以令这仇恨满怀的
子倾倒，使他身为西凉府军最忠诚勇猛的兵士甘愿受一切驱使。
“如果你走，就走得远些，去找生你的父母，给他们报仇——只是永远别再来见我。”
窗外的蝉鸣随着早晨地气转热开始响起来。他似惊觉一般立起身来。
眠月与众一道自厨下捧粥饭归来，却见铃兰却仍在园子外立着。眠月随照应道：“这许久，姑娘还不回去？”
铃兰呆立片刻，才应了眠月的招呼。
小婵只笑闹道：“若不是你们先前闹猫惊吓到我们小娘子，也没有你家叁郎赔罪的道理！”
铃兰仍呆立不语。眠月不知所云，却心里一凛——其余皆不可比，倒是方才眼波一闪，眉目间有几分像李瑽。
铃兰的劫数是在那个中元节。
那时西京的街巷尾正闪烁点起迎接已故亲的灯火。他从她面前走过，一个4意的少年郎，带着幽然熏香与酒气，她一瞥间看到他清冷的目光，竟不由伸手牵住他的衣袖。“佳牵衣欲何为？”他驻足，醉酒放开了他平时的自矜。“莫非也为摧折？”
郑家的铃兰是水门桥几街坊最好看的小子，她从小就知道，她对着他，展露此生所能最美的笑颜，她不知那时在他眼中她何等好笑：服饰颜色颠倒，发蓬蓬梳成京中仕流行式样，却不得章法，而恍惚间那样熟悉……
他那时醉了酒，是为着他无法言说的畸零身世和一个小子。
一个怪的贵公子，中元节饮醉于下九坊的街，一匹华贵骇的赤色马并行在侧，一一马与水门桥的一切格格不
。
那时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的孤独自毁成全了她的恋。他们只是那晚西京无数的私合男之中的两。
“像公子这样的，为何如此孤独？”她赤
的身体贴近他的脊背。
他的回答是负气的亲吻。“我不孤独。”
一晌贪欢，朝露晨晞。他甚至不知她姓甚名谁，却在那之后执意将她寻访了出来。水门桥郑家的铃兰一夕成为公府内眷。
登封十六年八月，李璘离开西京，远赴鸣州城外瀚海关。
【鼓山佛舍旁有怨冢，名流逸士多往来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