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素日就喜欢在宫女们身上臊个皮、刮个油什么的,姑娘们敢怒不敢言,这次定是见人家长得漂亮,又犯毛病了,谁知碰到了硬茬子,奴才看见那姑娘操起个花瓶就砸在了邱副总管脸上,一脸都是血。”
皇帝心头冒起不安,她有危险!
下了地,小柱子忙伏侍穿靴。
“宸妃的人吧?”
“是。”
连辇都没坐,一路风驰电掣,内侍省就在昌明殿后的第一道宫巷,不过半多盏茶的功夫,到了门前,里头一片鸡飞狗跳,碎瓷狼藉、桌椅七零八落,内监们大多鼻青脸肿,或躲在了廊柱后,或蹲着抱头,或趴着求饶,小丫头正抡着鞋底抽一个人耳光,目光凶悍,蓬头散发,一张脸蛋红的煮熟了一般,透见内里娇嫩欲滴的膏腴。
她竟......
有两个拿起胆瓶要从背后偷袭她!
“陛下驾到——”
里头惊惶万状,仓皇俯跪一地,哗啦啦的膝盖触地声。
皇帝抬步走进。
小丫头手里握着一只绣花小鞋,面朝地跪着,发髻全塌,发丝凌乱地垂下,遮住了脸颊,他想起了那天小湖边她的一对玉足,胖乎乎圆润润,似个玲珑小巧的元宝。
左右微一扫量,找到那个脸上有血的,在角落,用血迹斑斑的帕子捂着脸。
再看小丫头,心说,你就没想过后果么?
原来,在韶华馆时,你是因为被触了底线。
皇帝皱着眉,威严可畏,对门外的小柱子说:“立刻叫宸妃过来!”
“喏。”
片刻后,宸妃知事态严重,乘辇十万火急地来了。
下了辇,三步作两步地步入门槛,只见几个宫女在拾掇碎瓷,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奴才们跪了一地,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坐在旁边六方椅中,也未看她,情不悦,眉峰隐隐透着愠怒。
这意思很明显,要看她如何个审问。
她思忖着,圣意何为?
来的路上已经了解前因经过,于是危襟正站,谨重严毅地命令主犯人等跪到前头来,然后说:“事情经过本宫已了解,邱安调戏宫女,与一干内宦行凶斗殴,着割去内侍官衔,没入永巷秽役。”
几个内监磕头不止:“奴才冤枉......娘娘赎罪......”
宸妃大义凛然道:“是否冤枉,本宫自有公断,尔等再敢置喙,仔细廷杖。”
又对那宫女说:“你这孩子啊,又是你,自进宫打了几回架了?便是有什么龃龉,本宫代掌凤印,来禀告本宫,自会做主,何辜兴起这扰乱宫闱的大乱,汝也是大家出身的官小姐,怎地如此缺少教养?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伤人为一,斗殴为二,损坏贡品为三,每一样都是重罪,缘自你先动的手,你且说说,本宫该如何惩戒你?”
定柔抬颔无畏道:“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劳什子宫规么,该如何罚便如何罚,是杖刑还是囚牢,或者三尺白绫,反正我已经打痛快了,洗辱雪耻,也不算死的窝囊。”
宸妃气的瞪眼:“你还挺横啊,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定柔嘴角一丝惨淡的笑,宸妃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杀人不见血,诚然道:“不然呢,跪倒脚边求你?你能轻易放了我?还不是被你们羞辱一顿,反正都是个死,我也干干净净的死,绝不要吃一肚子污秽。”
宸妃颊边闪过阴郁:“好,既是两方行殴,那就一起治罪!”
挥袖示意宫正司的人进来。
旁边的内监们开始大磕重磕,一边求饶告状,直说是宫女品性不良,勾引不成,恼羞成怒,状如疯癫,贡品全是宫女砸的。
定柔气得炸肺,朝他们呸一声,骂道:“无耻!腌臜人!”
宸妃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你.......你......皇宫圣地,陛下在此,你竟如此放诞无礼,有辱圣听!”
皇帝目呆了一瞬,望着那个小丫头,默默抬手以拳触鼻,极力掩饰嘴边一抹笑。
昌明殿御书房。
皇帝坐在明黄蜀锦团金龙座榻上,把玩着一个玉璜。
宸妃跪在下首,战兢兢地问:“不知这般审处,陛下可满意?”
皇帝嗤笑一声,眉角尚有余怒:“脏了朕的耳目!这样的人你也敢用!还是内侍副都监,朕是高看你了,你说六宫的人事皆筛查过,无有不妥,你自视比曹氏强,这就是你的实绩?今天是被朕撞见了,那素日看不见的乌糟,有多少?鼠屎污羹!”
宸妃忙叩地:“臣妾知罪......”
皇帝自嘲道:“你把底下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亲信,六宫各处风吹草动都在你眼中,以你的心智,如何会不知他们的秉性,不过为着是自己扶植的党羽,姑息纵容罢了。”
宸妃流出了泪,心知今日不好了。“臣妾知错了,以后必慎戒之.......”
皇帝眼眸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朕有时想,是不是朕的一举一动你也了如指掌。”
宸妃骇的身躯震了一下,汗水溢出发根,磕头不止:“臣妾万万不敢,陛下可尽去查,握瑜岂是那般胆大妄为的,求陛下明察!”
皇帝直视着她:“握瑜,朕今日明着告诉你,这六宫的事务随你管到几时,朕仍会予你信任,但是从未想过要你取代曹氏,上次朝上易后的事,朕不知道你怎样挟制了沈家,事情已平息,朕不想再追究,也绝不容忍有第二次,否则,你知道后果!休怪朕不念血缘亲情!”
宸妃顷刻间肝胆欲裂,汗水滚滚,肩颈一阵觳觫。
走出昌明殿,全身抽了筋一般,抬不起腿,走路需要宫女扶,同知问那群奴才如何处置,宸妃红着眼:“杖毙!除了慕容氏,其余的统统给本宫打死!狠狠地打!”
同心看她脸色苍白如纸,心生担忧,娘娘近日很不好,时常整夜不得眠,日常服的药也加了量。
定柔被关到了宫正司暗室。
这是第二次来这地方,没有窗户,四下静的如幽冥,分不清白天黑夜,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影绰绰。
她抱膝蹲坐在墙角,全身升起一阵寒瑟,手心攥出了冷汗,胸闷的如被蒙了口鼻,渐地喘不过气,心知,这不争气的身子,又犯病了,好久没发作,她侥幸以为好了。
地上忽地豁然一亮,照的四物可见,原来有人来了,添了很多灯盏。
她看到的脸孔只剩重重剪影,只是抬抬头,便沉重发晕,只好枕着手臂,心想,要赐药要白绫,随你们,昭明哥哥,对不起!
我要负你了。
眼前多了一双龙纹麂皮舄,龙鳞龙睛金丝缂线章绣,栩栩如生。
然后沉香混合芝兰的薄香,她心下“咦”了一声。
男人弯身下来,好地看着她,忽发现她额角满是汗,一碰手指竟凉的像冰,顿时惊诧:“怎么了?病了?”
娇小的身躯动了动,有气无力。
皇帝忙吩咐人快叫御医来。
定柔费力攥住他的衣袖,唇色惨白:“我......我是......饿的......”
“饿的?”皇帝忙扶住她,叫外头的拿吃食来,定柔摇摇头,感觉胸口如压了巨石:“我这是......病......要先喝糖水......”
小柱子端着一碗蔗糖水送进来,定柔手颤的捧不住碗,皇帝端着喂她入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