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介绍过来,再漠然的她也不得不抬起眸子,在宿舍楼前与他道了谢。
“帮你拿上去吧,今天迎新,学校特许。”他温文笑道。
“不用了。”江夏提了提背包,“我自己可以,已经很麻烦学长了。”
“以后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叫学长太见外了,我们好歹是朋友一场,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你小心,我来。”
“没事,我可以……”
话才说到一半,江夏背包的拉链就因为她调整搬运姿势勾住了衣服,一瞬间被扯开张了个大口,一堆有的没的撒了一地。
她尴尬地蹲下身收拾,卢景州也弯身帮忙。
捡着捡着,他的手在一块男士护腕上方停驻,眼色短暂沉了沉,很快默不作声地拾起来。
等江夏捡完最后一样,卢景州上前把东西递还给了她。
“还是我帮你吧,反正我也不收钱。”他盛着笑意看她,目光疏淡,没有刻意的笼络却也没有拉远,而是停留在一个不冷不热刚刚好的地方。
江夏犹豫了一下,最终说了声,好。
人说大学就是一个孩子的最后狂欢,走出那道校园大门,从此就要面对一个成人的喜怒哀乐,所以很多人都会抓紧这最后的机会挥霍,把大学生活过得丰富多彩,但那一定不包括江夏。
她把自己困在一个唯我的小世界里,回到了当初死读书的那个她,或者更甚。不参加社团,不结交朋友,脸上甚少有笑容,在外人眼里,她就是Z大的一缕幽灵,除了一张养眼的脸还能挽回一些印象分,不然真的是连猫狗都嫌弃——她本来就是猫狗都嫌弃的体质。
只是这个社会可以和事脱节,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却永远无法断绝,江夏的不合群,在一些人眼里逐渐变味成了清高、自负、欲擒故纵,四人间的宿舍,除了她,另外叁个都是Z大所在的嘉源市及附近考来的学生,一开始还有人会与她说上几句话,慢慢地,其他几人形成了小团体,只有她成了独行侠。
然而她并不在意,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身遭的变化,自从母亲死后,自从与江浔分手之后,她就把自己锁进躯壳里,不在乎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晴是雨。
是晴是雨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对她来说都是黑夜。
但有人闯进了她的黑夜。
她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过完大学四年,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只需要在乎自己的感受,不需要去考虑别人,把自私贯彻到底就好,偏偏有人就是要入侵她的地盘,而她又没有办法轻易拒绝。
开学之后,仿佛背负了同乡之间惺惺相惜的宿命,卢景州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因为比她早来一年,加上本身资源背景好,卢景州在学校里也混得开,他能带给江夏的帮助只多不少。从一开始的食堂偶遇,到后来选课指导,她和卢景州之间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大概也因为卢景州非常巧妙地控制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江夏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相反因为受了很多照顾,萌生了一丝亏欠之心。
毕竟,卢景州已经算是那时她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了。
这个认知逐渐清晰在选修课报名的矛盾之后。系里比较受欢迎的严教授开设了选修课程,因为内容实用,语言风趣幽默,学分也比较好拿,许多同学抢破了头去订课都没订上,江夏也没有。
“你要上严教授的课?”卢景州听说她没订上课,只是轻飘飘安抚了句,“没事,不难。”
当时即便卢景州告诉她不难,她也以为卢景州只是随口说说,本来她就没有要让他帮忙的意思,后来没多久听说有学生临时退出,而腾余的名额很快就被内部补上了,这一切都发生在江夏不知情的时候——所以当她的名字出现在选修课名单上的那一刻,连江夏自己一贯淡漠的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
她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插曲,引发了舍长丁文月的不满。
丁文月和她一样是大一新生,是同寝叁人组的老大,嘉源市本地的拆二代,因为家庭条件不错,性格有时略显骄纵,得知严教授的选修课自己订不上江夏却能补位之后,就为宿舍矛盾埋下了种子,开始处处为难江夏。
可江夏在乎吗?她还是那样不在乎,就算处在被排挤的状态下,对周遭冷感的她本身已经自暴自弃,很多次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她的主动退让,消弭于无形。
只有烦恼是真的。
江夏盯着手机屏幕上江浔的聊天界面想:只有烦恼是真的。
从离开家那天起,她开始每天给江浔发“早安”“晚安”,如今两个月过去,她没有得到一句回应。她知道阿浔还在生她的气,她也没什么好辩解,毕竟自己把他拉进了泥沼又选择脱离,她不配得到原谅。
她也不想要原谅。
她就想活在深切的黑暗里,她只配这样活着,所以,她不想让这样一个自己继续玷污江浔。
早安和晚安,是她对江浔,也是对“活着”这件事的最后一分坚持吧。
她只是想告诉他,即使分手了,她还会以姐姐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她不会走远,也是想告诉自己,她又浑浑噩噩过完了一天。
“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耳边突然传来温润的男性声线。
江夏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卢景州把外卖盒递到她手中。
“谢谢,又麻烦你了。”江夏抿唇颔了颔首,“下次我还是自己去买吧。”
“无所谓,反正我正好要去买饭,多带一份不碍事。”卢景州下意识瞟了一眼她的手机,“你还没回答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江夏麻木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动摇,很快撇开眼解释道:“没有。”
“一定有。”卢景州的眼犀利,“怎么,对天天帮你带饭的老同学你都不肯说?……宿舍关系还好吗?”
其实要猜到也不难,如果江夏真的能在寝室里相处融洽,每天自然和舍友同进同出,也会有人为她带饭,根本轮不到他。
江夏被卢景州看得无所遁形,好半晌,怕他看出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只能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坦白了和丁文月的矛盾,她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里真正放得下的,只有那满屏的“早安”“晚安”。
如果那时候有人能真正懂她的话……
一定会知道,她已经病入膏肓。
丁文月有一个男朋友叫柯炀,家境一般,但长得不错,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在外人看来丁文月对她这个男友宝贝得紧。
那天江夏回宿舍,丁文月正靠在她的桌前双手环胸,一脸怒容地与人抱怨,见她回来,宿舍里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这是什么?”丁文月朝她举起手,手中捏着一只男士护腕。
江夏眯起眼,第一时间想把护腕夺回来,却被丁文月抽了回去,“想消灭证据?”
“什么证据?”江夏眯起眼。
“难怪我男朋友总说最近来找我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那人就是你吧,他丢的护腕怎么会在你的枕头底下?”
江夏:“这是我弟弟的东西,和你男朋友什么关系?”
“哈,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谁会把弟弟的护腕放在枕头底下?你有病?”
她是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可是那不关别人的事。
“我不需要你信不信,把我的东西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