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管这本书上写了什么,希望宁姑娘看过之后,自己知道就好。”
宁姚深呼吸一口气,一拍桌子瞪眼道:“看什么看,自己看去,我不稀罕!”
陈平安下一句话,更是让宁姚感到哭笑不得:“宁姑娘,我不认识字啊,你教教我?”
宁姚心思一转,嗤笑道:“就不怕我占了你大便宜?你想啊,顾璨明摆着是承受大量祖荫的家伙,就连天然剑坯的刘羡阳也比不上,小镇千年以来,也没几个人能够媲美。那么他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传家宝,能差到哪里去?你就不怕我见财起意?独占了这本价值连城的秘籍?”
一盏灯火微微摇曳的油灯,昏黄光线下,陈平安微微笑着,也不解释什么。
宁姚冷哼一声,挪了挪位置,示意陈平安坐到自己身边,结果对面的陈平安半天没抬屁股。宁姚气笑道:“我宁姚一只手能打一百个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姚自顾自笑起来:“难不成你是怕我占你便宜?”
陈平安坐在宁姚身边,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
少女宁姚还沉浸在先前那句话的语境里,越陷越深,自言自语道:“一只手打一百个陈平安,嗯,这个说法,适用范围很广啊,见到谁谁谁,切磋之后,如果败于我手,就撂下一句,‘你才三千个陈平安的实力,也敢与我一战’,感觉不错唉;遇见一头洪荒凶兽、一条大泽恶蛟,就告诉自己‘这条孽畜相当于三万个陈平安,快跑’,哈哈,可以可以……”
陈平安只觉得莫名其妙,肩并肩坐着的宁姚,突然就傻呵呵笑起来。
宁姚笑得家徒四壁的陈平安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有钱人。
而陈平安和宁姚,此时此刻更不会意识到,“一只手打一百个陈平安”这句玩笑话,在将来漫长岁月里展现出来的份量和力气。尤其是当陈平安不再是少年之时,越往后越是如此。
宁姚终于回过来,咳嗽一声,挺直腰杆,拿过古书,快速翻了几页,然后她合上书,一根手指在封面上点了两下,转头对陈平安淡然道:“这是一部拳谱,拳法名‘撼山’,如果按照江湖人的规矩,你可以称之为《撼山谱》。”
陈平安满脸期待:“然后呢?”
宁姚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尽量让自己郑重其事地翻开一页,那根嫩如青葱的纤细手指,指向扉页序文,一边向下滑动,一边念道:“家乡有小虫名为蚍蜉,终其一生,异于别处同类,皆在搬运山石入水。”
“我的拳法,分生死,不分胜负,重意,不重招式,将此拳六式练至炉火纯青之时,杀力巨大,动辄伤人肺腑至深……”
“虽然《撼山谱》一直不曾跻身当世拳谱之清流高品,但我始终坚信,遍观天下武学,必有此拳一席之地。希望有缘人,将其发扬光大……”
宁姚熬着性子,把序文一句句读给陈平安听。
薄薄一本册子,整部拳谱的拳法才六式,序文篇幅倒是不小。
宁姚读完序文之后,把拳谱推到陈平安身边,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敷衍道:“好好收着啊,别遭了贼。”
陈平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按住那部古老拳谱。宁姚看得一直想笑,这么本书搁在桌面上,还能自己长脚跑了啊,还是你陈平安怕它会摔跤?
陈平安右手在衣襟上狠狠搓了搓,这才翻开书页,序文一字字看过去,之后图文并茂,反正他看得云里雾里。
宁姚侧身而坐,手肘抵在桌面上,望着陈平安的侧脸,调侃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发大财了?以后砍柴要用金斧头、吃饭要用金饭碗?”
陈平安没有抬头,仔细琢磨那些图画和天书一般的文字内容,直言不讳道:“其实方才我看到你的眼,就知道这本拳谱不会太好,不过没关系,对我来说,它已经足够好了。”
宁姚挑了一下眉头,也开门见山道:“我见识过或者听说过的东西,确实是很好的东西,但是在这之外,我只分得出好东西坏东西,可好东西有多好,坏东西有多坏,就很难说了。”
陈平安抬起头:“那这本《撼山谱》,是属于‘好,又不算太好’的行列喽?”
宁姚没好气道:“我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部破拳谱到底有多糟糕!”
陈平安眨眨眼,嘴角有些笑意。显然早就心里有数,只是跟宁姚打趣罢了。
宁姚伸手推刀出鞘寸余,威胁道:“想被砍是不是?”
陈平安低头看了眼她腰间的绿鞘长刀,由衷赞赏道:“很好看。”
宁姚坦然受之:“我宁姚亲自拣选的刀剑,当然不孬!”
陈平安看着她,有些羡慕和佩服她的那种自信,哪怕她与自己同龄,还身处于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但是无论何种处境,她都像是一轮朝阳,冉冉升起,势不可挡。这一点,从陆道长跟她打交道时候的小心谨慎,心思敏锐的陈平安就感受得到。
陈平安情不自禁地说道:“如果阳光可以换铜钱多好!”
宁姚不明就里,讶异道:“陈平安,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陈平安连忙转移话题,翻到第一招拳谱:“宁姑娘,能不能帮我读一遍这幅图画的文字?”
宁姚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问道:“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就判定这部拳谱不怎么样吗?”
陈平安摇头道:“我也很怪。”
宁姚笑了笑,干脆在长凳上面向陈平安,盘腿而坐,指了指那部摊开的拳谱,耐心解释道:“武人的武学秘籍和修行之人的炼气之法,一般都有三种记载方式,第一种就是这部《撼山谱》,用普通材质的纸张书页,能够保存多少年,看运气,兵灾人祸不说,经过漫长岁月的潮湿、蚁害等等,也会逐渐损毁消失,对吧?”
陈平安恍然,点了点头。
宁姚继续道:“所以,在这种以实物承载文字的方式当中,就出现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注重材质的珍稀程度,即承载文字的东西,与文字内容的价值能够相匹配,这就像你不会用榆木打造的盒子,去盛放一枚镇国玉玺。”
陈平安若有所思。
宁姚略作犹豫,仍是对陈平安打开天窗说亮话:“接下来一种是不立文字,讲究言传身教。这些多是宗门帮派的压箱底本事,往往秘不示人,或者有传男不传女等繁缛规矩,甚至许多所谓的嫡传弟子、入室弟子,也未必能够尽得真传。真传真传,便在于此。”
宁姚叹了口气:“至于最后一种,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连说也说不得,说也无法说。打个比方,这趟进来小镇的两股势力,云霞山的蔡金简,她的云霞山,有‘观云海’一事,云海滔滔,云雾霞光尤为特殊,蕴藉灵气,被你们东宝瓶洲练气士誉为‘天上尤物’,有些能够自行幻化成历代祖师爷,若有机缘者,就能与之会晤交流。而正阳山之巅的浓郁剑气,据说阴差阳错,因缘际会,也会出现正阳各峰老祖的剑灵,演化剑道,至于能否看到,只看福分大小,不看身份贵贱,不看修为高低。”
宁姚最后说道:“当然了,三种方式也无绝对高低划分。第一种方式,若是将文字刻在玉碟之上,或是七十二福地之一的竹海福地,专门出产一种玄之又玄的洗字竹,就要另当别论了。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古怪物品,你只要走得够远,就总能遇到惊喜。大千世界,无不有。你以后,最好还是要出去走走,不说奢望离开东宝瓶洲,离开这座天下,好歹争取走到大骊王朝的版图边境上。”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