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什么本事?”就要再次挥刀劈下。
刘高馨红着眼睛,转过头,不忍再看。
门外有人说道:“稍等。”
背对门口的窦武人想了想,竟是干脆收刀入鞘了,转身朝来人抱拳一笑:“既然是仙师发话,那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原来是重新返回赵府的陈平安。他向窦武人点头致礼,而后快步走入柴房,蹲在鸾鸾面前,发现她好像在竭力对抗体内魔障,而且哪怕眼眶渗血,痛彻心扉,仍是死死咬紧嘴唇,一声不吭。鸾鸾竭力睁开那只正常的眼眸,眼中充满了祈求。
人若能活,谁愿死?尤其是这般大的孩子。
陈平安看着倔强的鸾鸾,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道:“不怕不怕,疼了就哭出来,没事的,没事的。”
鸾鸾仰起头,望向那个微笑着的陌生少年,哇一下就哭出了声。
有些委屈,无论大小,只有受过同样委屈的人才可以真正体会。否则旁人再好的善心善意,恐怕都无法让人真正心安。
陈平安帮她解开绳子,背转过身,蹲着转头道:“来,我背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人救你。”
在两只冰凉小手放上肩头后,陈平安对那个手持柴刀的男孩笑道:“麻烦你用绳子把我们绑在一起,我怕万一路上有事,会照顾不到她。你动作要快,做得到吗?”
“可以!”男孩丢了柴刀,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赶紧跑到陈平安和鸾鸾身边,动作利索地把两人绑在一起。
陈平安缓缓站起身,对刘高馨和窦武人说道:“我先带小姑娘去郡守府,不能再拖延了,看看那边有没有高人能够救治。你们带上这个男孩,如果赵府还有问题,刘高馨,你可以把他安置在赵府门外吗?”
窦武人笑道:“让刘姑娘带他先出去,我一人搜寻赵府就可以。”
陈平安转头对男孩说道:“自己小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来告诉你,行不行?”
男孩抬起手臂擦拭眼泪,使劲点头。
陈平安背着浑身冰凉的鸾鸾掠出柴房,跃上墙头,几次蜻蜓点水一般的潇洒飘荡,很快就落到郡守府的高墙。这一次认清了陈平安的面容,潜伏其中的精锐亲军没有挽弓劲射,任由陈平安进入官邸,迅速去往议事正厅。
刘高馨带着男孩走出赵府大门,男孩忐忑不安地问道:“仙姐姐,你的朋友真的能救鸾鸾吗?”
刘高馨还是头一回被人称呼为仙姐姐,有些不适应,挤出笑容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姐姐。放心吧,那位仙老爷才是真正的山上仙人,一定会救下小姑娘的。但是如果没有救下来,你也不可以怪他,知道吗?”
男孩哭着点头,刘高馨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轻轻叹息一声。
陈平安进入正厅后,发现除了刘太守在座,还有两个负责压阵中枢的练气士:一个手捧长剑的老妪,腰间挂着一只布袋子,不知装有何物;一个腰间悬挂一支银色毛笔的老人,据说都是胭脂郡附近的散修,三境修为,一辈子不曾跻身仙家门第,只靠着机缘和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三境修为的练气士在龙泉郡可能连走路都不敢喘大气,在小国州郡内却足够叱咤风云了。
陈平安解开绳子,将鸾鸾小心放在一张椅子上,跟刘太守三人说过了大致缘由,问道:“有没有办法救这个孩子?”
老妪满脸不悦,但是看到刘太守没有出声,她也不好反客为主,只是冷哼一声,始终站在原地,后来干脆闭上眼睛,选择视而不见。倒是那名老者快步走到椅子旁,蹲下身,伸手撑开鸾鸾那只渗血眼眸的眼皮,语气沉重道:“小闺女是好资质,天生一双阴阳眼,原本都有望踏上修行之路,只是明珠蒙尘,没有遇上伯乐,才遭此劫难。这只阴眼沦为了浓郁魔障的栖息场所,好比一座小的乱葬岗,瘴气横生,哪怕是阳气强盛的青壮汉子都要疼得哇哇叫,可怜这小娃儿了。”老者一边帮鸾鸾把脉,一边抬头仔细凝视她眼眶边的血迹,“小娃娃的求生之心很强烈,现在急需阳气充沛的灵丹妙药……不对,哪怕是对症下药的上品丹药也无法祛除这只阴眼郁积的瘴气。难办难办,我身上目前只有一颗固本培元的春风丹,只能暂时帮助她维持生机,真正需要的是……灵符,而且必须是品秩极高的灵符,能够牵引阳眼灵气渡入阴眼,阴阳相济,小娃娃靠着自己的毅力和运气,才有希望活下来。可这样的灵符哪里去找,小娃娃即便有我的丹药续命,也已经拖延不得了。”老者在说话间,就从袖中掏出一只紫檀小盒,打开后,露出一颗清香扑鼻的青色丹丸,毫不犹豫就喂鸾鸾吃下。
蹲在一旁的陈平安轻声问道:“老前辈,阳气挑灯符行不行?”
老者先是惊喜,随即苦笑道:“行,怎么不行!天底下符箓千千万,这阳气挑灯符品相极高,正是最为对症的灵符之一,且立竿见影。但是你当真有?要知道世间有许多猪油蒙心的练气士,这种符箓的仿品极多,以次充好,多是以‘借阳符’充数,卖出百倍的价格……”
陈平安沉声道:“我手头有一张!”他继而站起身,“我很快就回来。”
老者毫不怪,只是提醒道:“要抓紧。”
练气士显露家底,哪里会当着外人的面。
刘太守低头弯腰,看了两眼鸾鸾的惨状,很快就收回视线,去桌旁观看形势图。
怀抱长剑的老妪睁开眼,瞥了眼少年的背影,嗤笑一声。
陈平安赶紧寻了一处僻静廊道,背靠廊柱盘腿而坐,从飞剑十五这方寸物之中飘出李希圣赠送的那支“风雪小锥”笔和一张金色材质的符箓。
从与马苦玄小街一战,再到城隍殿大战枯骨艳鬼,以及之后入魔的金城隍,陈平安当下的体魄和魂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就像刘高馨所想那般,最是需要休养生息。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手持“风雪小锥”,视线有些模糊。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尽量平稳呼吸,开始凭着一口武人真气去画符。练气士的气机能够生生不息,循环不止,画符一事,虽然也是讲究一气呵成,但是比起纯粹武人的画符还是要简单许多。而长生桥早已崩断粉碎的陈平安要想画出一张灵性十足的符箓,需要消耗大量的心,半点不比接连不断的二十一拳人擂鼓式轻松。
落笔画符,快不得分毫,慢不得些许。在无人知晓的僻静廊道,少年手持“风雪小锥”弯腰画符,落笔沉稳,只是七窍缓缓流血。
至于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童耗费一张他已经大致知道价值的金色符箓值不值得,陈平安没有想过。事后会不会心疼,想必肯定会有的,但那也是事后事,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喝酒解闷便是了。
成了!陈平安擦干净血迹,脚步虚浮地奔向官邸正厅。当他将手中符箓交给老者时,老者呆了一呆,一脸匪夷所思地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盎然灵气几乎就要冲出金色符纸了,老者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那我就用了?”
陈平安点头笑道:“用!”
老者蹲下身,双指夹住那张阳气挑灯符,轻喝道:“起符!”
金色符箓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动静。老者羞愧难当,涨红了脸,调动体内所有气机,再次喝道:“起!”
金色符箓这才轰然燃烧起来,却不是烧成灰烬,而是浮现出一大团金色灵光,不知道真正玄妙的刘太守看得啧啧称,那捧剑老妪更看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老者不敢有半点松懈,再次强撑着运转气息,抬起另外一只手,双指并拢,指向那团如水流淌的浓郁金光,嘴唇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