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可思议,以致整座郡守府和马将军麾下入城精锐都误以为大妖魔头们是不是还有更加迅猛的后手。可是当朝阳升起时,霞光万丈,郡城开始恢复正常,入魔障的百姓人数自行锐减。众人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灵犀派仙师乘坐彩鸾来此安定军心,他们却“失约”未至,从正午时分一直到晚上,都没有看到半点身影。再就是刘太守“病倒在床”。所幸子时过后,胭脂郡城再没有妖魔作祟的惨事发生,中间只有几起街痞无赖的浑水摸鱼,入室打劫,被正在气头上的马将军直接让人带兵镇压,当场击杀了两个持械反抗的歹人,其实那两个可怜虫只是下意识拿起两根木棍而已。
又是一夜过去,胭脂郡还是安静祥和,但是仍然没人敢掉以轻心,大批披甲将士日夜不歇,一队队在城内戒严巡守。第二天清晨,彩鸾依然没有驾临郡城上空,只有一老一少两名剑仙御剑凌空而至,其中一个陈平安三人都认识,正是姓傅的圆脸少女,另一个则是灵犀派的太上长老。两人落在郡守府,刘太守的病立即就好了,那位太上长老虽然气度不俗,谈吐儒雅,可是眉宇之间难掩忧色,坐了没多久,在确定胭脂郡已经清除瘴气后,很快就与姓傅的少女告辞,御风远去,赶回灵犀派山门。
原来他们在南下救援胭脂郡的途中突然又得到师门飞剑传讯,传承千年的镇派之宝竟然不翼而飞了!只不过这等涉及门派生死存亡的机要密事,他当然不会跟外人说出口。事实上,如果不是碍于颜面,主要是怕给诰宗少女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名中五境剑修根本就不会去胭脂郡,彩衣国一郡安危哪里抵得上那件彩鸾衣裳重要?这可是门派之根基所在。
再之后对于郡守府又有一桩天大的好事发生,就是那位来自诰宗的少女剑仙看中了刘太守的小女儿刘高馨,说可以亲自帮她引荐,让她进入诰宗外门,而且极有机会直接成为内门某位祖师爷的嫡传弟子。
整座郡守府欢天喜地,唯独少女闷闷不乐,然后就被她爹娘、她大姐二哥骂了,甚至还被她的师父痛骂了。
圆脸少女虽然在诰宗辈分高,在赵鎏、杨晃那边脸色冷淡,但是到了刘高馨这边还真是好说话,乐哈哈笑呵呵的,还拉着刘高馨逛荡郡城,买一些少女的闺房用品。
不像去年的春去极晚,夏来极迟,今年的春天,初春来了,暮春走了,明天马上就是立夏时节,那么今年的整个春天,就算这么过去了。
这一天拂晓时分,少女刘高馨离开了郡城,她没有依依惜别,只留下了一封封书信在房间。少女红着眼睛,跟那个来自仙家的傅姐姐各自骑乘着一匹雪白骏马,马蹄声阵阵,回荡在青石板上,她与家人和家乡愈行愈远。她心有灵犀地猛然转头望去,看到一个背负剑匣的少年站在远方一座屋脊上,正在对她轻轻挥手告别。她噘起嘴,猛然转回头,满脸的泪珠儿就那么一粒粒摔成碎瓣儿,心情却蓦然转好,高高扬起脑袋,背对着那个悄悄为自己送行的家伙,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圆脸少女转头瞥了眼,只觉得远方屋脊上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但是没什么印象,便懒得再想了。
陈平安为刘高馨送行后,便独自坐在屋脊上,摘下腰间的酒葫芦,一口一口喝着酒,怀念着齐先生,便有春风萦绕少年袖。
陈平安三人还是被郡守府强行挽留了三天。刘高华经此风波,好像脱胎换骨了,再没有初见时的那种颓态,经常去找他爹讨教学问,既有道德文章,也有经世济民,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刘太守还是不待见这个儿子,可是刘高华再不会他爹一流露出不耐烦就心里发虚、打退堂鼓,反正这两天他把刘太守给烦得不行。更多时候,刘高华还是黏在徐远霞和张山峰身边,再就是防贼一样紧紧盯着那个穷书生柳赤诚。他不介意这个白水国寒士娶他大姐,但是在柳赤诚把他姐用八抬大轿娶进家门之前就想要占便宜,他可不会答应。
既然是共患难的朋友,刘高华就没了那么多讲究约束,把一些彩衣国的庙堂事、官场事当作下酒菜,私底下说给陈平安他们听。
胭脂郡城这场殃及千家万户的劫难,虽然大妖魔头已经纷纷销声匿迹,或被镇压打杀,或是远遁潜伏,但是对于胭脂郡那些百姓人家的影响,深远且绵长。百姓人心惶惶,许多富贵门庭开始偷偷着手准备搬离郡城,去往州城,甚至是京城。哪怕不是举家迁移,这些有钱有势的门户也都想着绝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本就是世情常理。
据说彩衣国朝廷那边得知消息后,已经有礼部和兵部的人,官儿都不大的那种,慢悠悠离开京城衙门,南下胭脂郡,说是调查案情,安抚人心。不过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刘太守知道,这不过是那位皇帝陛下做做样子罢了,拨款赈灾的户部银两,那是一两都不用奢望的。要收拾胭脂郡这个烂摊子,官邸存银远远不够,而他又不是那种横征暴敛的无良官员,所以还得靠他这个郡守的一张大髯老脸去求人,靠什么载入地方县志的美名、撰文立碑以供后人瞻仰来跟城内的郡望豪绅们求银子,而且必须赶在京城两部衙门的那些个钦差大人进入郡城之前把银子的事情敲定,千万别给皇帝陛下心里添堵,更别给本就日子难熬的户部衙门添麻烦,他这个太守才有可能保得住官帽子。
人生有起有落,不管是官场商场,还是修行路上,都是一样的。比如这次陈平安等三人出手,不管是出于义愤还是恻隐之心,大概是好人有好报了一次,徐远霞和张山峰最终一合计,竟然各自收获颇丰。
徐远霞新得了一把兵利器,是米老魔大弟子遗落的一把短刀。这把短刀原先的主人是货真价实的魔道中人,不承想这把短刀出鞘之后却是刀气雪亮,光明辉煌,丝毫没有邪祟气息。再就是马将军的副将——那名披甲武人,在两场并肩作战后,对徐远霞一见如故,硬是“报失”了一张军中头等强弓和官邸库藏的五支墨家特制箭矢,将其一起偷偷赠送给徐远霞。徐远霞起先不愿接受,“军法如山”这四个字,彩衣国别处不好说,看那个马将军带兵治军,多半是不含糊的。副将知道他的顾虑后,哈哈大笑,觉得与他实在是脾气相投,干脆就泄露天机,说这本就是马将军点头答应的。一开始自己只敢要一支箭矢,是马将军先跟刘太守通了气,打了声招呼,之后大手一挥,将那份递交给朝廷兵部禀报战损的官文在箭矢一项直接从十六改成了二十一。
张山峰收缴了两件品相不好的灵器,一件破损得厉害,是一只薄如瓷片的白玉酒杯,能够自行汲取天地灵气,每半旬时光就可使天地灵气凝聚为一粒灵气饱满的露珠。他将酒杯收入囊中的时候,酒杯给磕出了一个缺口,想必会一定程度影响凝气的速度。还有一双传说中的青山竹筷,一根筷子篆刻有“青山”,另外一根则篆刻有“霄竹”,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取自青山,暂时无从证实,但是竹筷确实蕴含着充沛灵气。不管如何,它们都是所有下五境练气士梦寐以求的灵器。
陈平安没有拿出青色木盒和金银两色金身碎片,事关重大,福祸相倚,这些东西,可不是当年在家乡小镇抓到的山龟或是捕蛇鹰。他只是拿出了那截焦炭似的乌木,和绘有五岳真形图的白碗。
徐远霞没看出白碗的门道,但是对那块沉甸甸的木头啧啧称,说这是雷击木,不是寻常的雷电劈中树木就能够生成,必须是某些蕴含着天威的特殊五雷之属。而且被雷劈中的树木必须存活下来,不能是死木,因为死木根本就留不住那份玄之又玄的雷法天威。徐远霞掂量着手中乌木,笑道:“陈平安,你信不信,只要将其送给农家练气士,人家回头就能帮你变成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苗?”
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