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贬。他几个眨眼工夫,就看遍了小丫头的此生经历。
果然如此。
老道人又看了眼某座府邸,冷哼一声,怨气稍稍减少几分,略微思量,就知道了老秀才的大致用意,以心算稍加推演,觉得可行。
老道人破天荒有些犹豫,转头望向南方城头,咦了一声,竟是有些讶异。
他轻轻一弹指,击中小女孩眉心处,她僵硬不动。再一挥衣袖,井口四周涟漪阵阵,老道人一步踏出,消逝不见。在那方丈之地,光阴长河开始倒流,连同小女孩在内,其余所有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天地运转的规矩都开始倒转,小女孩“捡起”了那些书,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她想要往水井吐口水的动作上。她有些茫然,没来由心中多了些惧意,摇摇头,最终还是没敢撒野,捧着偷来的那摞书,飞快跑开了。
满目疮痍的城头之上,稀稀疏疏,站着一个个从城内赶来欣赏“战场遗址”的宗师高手。俞真意和种秋暂时停下了生死搏杀,此刻俞真意在默默感受城头上的气息流转,以及残留天地间的纯粹剑意。种秋则没有这么多心思,双手扶在残破不堪的一处箭垛上,举目远眺。
琉璃飞剑来到俞真意身旁,越是临近城头,飞剑破空速度就越慢,上了城头后,微微颤鸣,好似有些畏惧。
磨刀人刘宗跟着琉璃飞剑来到走马道,跳上一堵稀烂的墙头,盘腿而坐。手中剔骨刀破损厉害,他伸出拇指,细细摩挲着亮如镜面的刀身。嚣张了一辈子,到最后给一把剑揍得如此狼狈,现世报喽。
北晋龙武大将军唐铁意腰佩“炼师”缓缓登上城头,挑了一块空地站定,手握刀柄,气势磅礴。
相比之下,始终躲在桥底下纳凉的臂圣程元山实在是辱没了宗师身份。
周肥和陆舫也一起来到南城头,身后跟随簪花郎周仕和魔教鸦儿。
镜心斋樊莞尔也小心翼翼登上了城头,不敢从两边城道正大光明地转入走马道,是以,她用轻功踩着内墙壁登顶,挑选的位置,在种秋和唐铁意之间。
城头两人之战已经演变成了出城一战,从众人所立城头到往南二十余里的牯牛山一线之上,尘土飞扬,如有鳌鱼翻动背脊,掀开了大地。
南城外驿路官道的商贾行旅早已散尽。丁婴不但逆流而上,步步前行,一拳拳递出,强行打散了陈平安的那条剑气长河,还拼着一身伤势,欺身而近,逼得陈平安不得不以剑招迎敌。丁婴化腐朽为,天下武学门派支流亦皆为他所用,所有招式与俞真意那些大宗师压箱底的架势似是而非,意大有不同。
一掌直直拍向陈平安一人一剑,罡风却会在陈平安背后砰然炸开。弹指之间,一缕缕剑气如水涡旋转,轨迹难测。
当时在将陈平安打落地面后,丁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没有任何逗留,几乎同时就跟着掠下城头,始终将两人间距维持在两臂之内,绝不让陈平安舒舒服服将剑术和剑意催发到巅峰境界。丁婴可以断言,眼前白袍谪仙人的每一剑,都能媲美历史上女剑仙隋右边的倾力一剑。当然,不包括隋右边的飞升三剑。
那时候的隋右边时来运转,冥冥之中极有可能占据着天下近乎半数的武运,不可以简单视为隋右边了。因此丁婴心知肚明,此方天道并不排斥武人以纯粹肉身蛮横飞升,甚至任由隋右边汲取武运,故而隋右边当年飞升失败,形销骨立,在坠回人间途中就已经白骨化尘,魂灰飞,还是她差了实力,怪不得别人。
丁婴一拳崩在陈平安剑身中央,剑身弯曲出一个大弧度,长气的剑尖几乎要刺在陈平安肩头,陈平安不得不伸出并拢双指,贴在剑尖处,扳回那个被丁婴一拳砸出的弧度,身形顺势后退,蜻蜓点水,瞬间就在官道上滑出去十数丈。
丁婴意外地没有趁胜追击,陈平安没有任何庆幸,立即以《剑术正经》上的镇头式散发剑气,护住四周。
拳罡如虹,七八条凝为实质的长虹激荡而至,撞在剑气之上。陈平安一次次碎步转移,一次次雷声大作,剑气拳罡几乎同时销毁,发出一团团绚烂光彩,像是两国边境线上的两支精骑同归于尽。
丁婴在远处出拳不断,根本谈不上拳架招式,只是最简单的出拳而已,随心所欲。出拳的同时,轻轻一步,就拉近两丈距离。等到陈平安好不容易抵消全部拳罡,丁婴又已经贴身搏杀起来,打得陈平安无法换气。
陈平安一直且战且退,丁婴一直气势凌人。
双方各自的气势之巅,陈平安在于城头第一剑。面对那一剑,便是丁婴心高气傲到了眼中只有老天爷的地步,都只能黯然而退,甚至连心性都开始出现变化。
丁婴的气势顶峰,恰恰在于落在下风之时,在剑气洪流之中逆流向上。
在那之后,陈平安开始走下坡路,但怪的是,丁婴也没能维持住那股气势和心态。
散开的剑气,哪怕看上去再气势汹汹如决堤洪水,丁婴自信能够抵挡,最多就是给陈平安一剑之后赢得喘息机会,使得丁婴失去先机。可是凝聚为一线潮的剑气,丁婴只能避开锋芒。
城外三里,官道附近一座小山丘。
丁婴一手双指弹开剑尖,一掌骤然发力,推在了陈平安胸口上,陈平安如断线风筝一般,竟是直接撞穿了那个山包,尘土冲天。
丁婴这一掌威力之大,只要从陈平安一剑脱手就可以看出来。长气剑被抛到了空中顶点后开始下坠,不出意外,就要落在靠近丁婴这边的山丘附近。
丁婴眯起眼,看不清陈平安的惨状,在不耽误自己前掠的同时,其实有些犹豫要如何处置前方那把剑,是趁人病要人命,将那把剑驾驭回来,丢回城头,尽可能远离两人战场,使得这年轻谪仙人无剑可握,还是以此作为诱饵,在一线之间以杀招伏杀陈平安?
不过陈平安直接让丁婴打消了所有念头,他心中猛然警惕起来,毛骨悚然,立即停下身形,双脚重重踩地,拉开一个气势恢宏的大拳架,拳罡如暴雨,急促砸在那把剑与山丘坡顶之间的地带。可是哪怕丁婴应对如此迅速,仍是有一抹雪白任由拳罡砸在身上,从山丘之顶高高跃起,探手一抓,已经落在他脚下的长气拔高几尺,刚好被握在手心。
为了最快冲过丁婴的那一通拳罡暴雨,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一剑在手,陈平安仍是要递出这一剑。至于一剑之威会不会大打折扣,说不定只能给气势正盛的丁婴挠痒痒,或是带来一点可有可无的轻伤,陈平安根本不去想。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那条街上,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喊打喊杀,好像没有谁在意过陈平安真正是谁,是好是坏,为什么会出现在南苑国京城。这种糟糕至极的感觉,在当年陈平安见过了病床上的刘羡阳,独自走向廊桥时就暗自发誓,这辈子都不能再有了,不能再像条狗一样,对着老天爷摇尾乞怜,希望求来一个公道。
陈平安学了不短时间的《剑术正经》,但是真正抓住了意的却不是这部剑经,而是另外三剑。
齐先生在破败古寺内一剑轻易劈开了粉袍柳赤诚的阵法。在与梳水国老剑圣宋雨烧并肩作战那一次,陈平安曾经以此一剑斩金甲。
文圣老秀才山水画之内有两剑,剑灵那一剑,陈平安在南苑国城头上已经学了一分似,直接打得丁婴差点自认天下第二。
陈平安对着中土那座大岳穗山又有一剑。
这三剑之外还有两剑,但是陈平安懵懵懂懂,因为与出剑之人不够熟悉,距离遥远,尚未领悟出足够让自己出剑的那点意:一剑是风雪庙魏晋破开天幕,人未至剑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