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请一位上五境大修士,在那把斧头之上,篆刻了一句道家“真言”,“射虎不成重练箭,斩龙不断再磨刀”!
至于“磨刀”之说,用在了巨斧之上,显得很是滑稽,可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对于山泽野修而言,根本不用在意。管用就行!
血肉模糊。
书简湖湖水急剧翻涌,沸腾不已,从蛟龙伤口处流淌出来的鲜血,腥气冲天。
不过蛟龙到底是以肉身坚韧著称于世的大妖,并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拼死挣扎之后,也曾数次将金身法相掀翻在水中。
刘老成向青峡岛某处伸手一抓。整座春庭府与山根相连的地皮,开始崩裂出无数条裂缝,竟是仿佛要被老修士一抓之后,拔地而起。
刘老成定睛望去,讥笑道:“还想躲?已经找到你了。”
他的另外一只手,向上一抬,然后屈指一弹,只见春庭府当中一个身穿墨青色蟒袍的少年,被扯到府邸上空后,如遭重锤,整个人撞入背后的青峡岛山体之中。
刘老成根本不去看身后书简湖的战局,而是视线偏移:“刘志茂,怎么说?弟子就要被我活活打死了,还这么客客气气?”
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刘老成扯了扯嘴角:“既然青峡岛这么客气,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他伸出并拢的双指,轻轻向前一挥。
那枚被金身法相拍入蛟龙头颅之中的法印,如一抹流萤划空而去,砸向已经深陷山壁之中的顾璨。
刘老成笑了笑:“哟,青峡岛修士里边,总算还是有个爷们的。”
视野之中,一个身穿金色法袍的年轻人,脚踩两把飞剑,悬在顾璨身前空中,伸手一招,春庭府当中,掠起一条金色长线。
陈平安伸手虚握,那把剑仙,刚好悬停在他手中,只是仍未真正握住攥紧。
面对那枚让书简湖所有老一辈修士吓破胆的鎏金火灵印,陈平安握住那把剑仙。
青峡岛上空,风起云涌。
刘老成皱了皱眉头,心思微动,并未驾驭本命法印,直直撞向陈平安与那把半仙兵的剑尖,而是让火灵印画出一个圆弧,停在陈平安身侧百余丈之外。
山泽野修,出手果决且狠辣,而算计得失,更是锱铢必较。
刘老成很快就舒展眉头,若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青峡岛账房先生,已经完全炼化了那把半仙兵,还算有点棘手,既然并未炼化完整,那就不算回事了。
青峡岛一座藩属岛屿之巅,站着一个儒雅青衫老人和一个身材矮小的精悍老者,皆是外乡人。他们正是玉圭宗老宗主荀渊,与无敌拳帮老帮主高冕。
高冕察觉到荀渊的细微异样,问道:“荀渊,是你熟人?”
荀渊微笑点头:“挺熟。除了你,是我在你们宝瓶洲,最早认识的人之一,在老龙城那边遇到的,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杜懋就是在他手上吃了大亏,这么说起来,刘老成还得感谢他,才能得到那么大一块琉璃金身碎块。”
高冕问道:“那要我提醒一声老刘吗?我怎么听着,老刘是在做恩将仇报的缺德事?”
荀渊笑着摇头:“不用提醒。这算什么恩将仇报。不然除了刘老成,我们玉圭宗,上上下下,连我在内,一样需要将这个年轻人当活菩萨供奉起来。”
高冕咧咧嘴,笑呵呵道:“真不用?老刘一旦杀得兴起,到时候我都拦不住,除非你出手,舍得将一个板上钉钉的下宗首席供奉白白变成敌人?”
荀渊缓缓道:“那个年轻人,有个观点,与你我大致相同,行走江湖,生死自负。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要出手相救,沾染那么多红尘因果,好玩啊?”
高冕瞪了一眼荀渊:“他娘的胆肥了,你姓荀的,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荀渊赶紧抱拳告罪。
高冕这才心满意足,看着那边的对峙。结局已定,只要刘老成再次出手,顾璨和那个年轻人,不但会死,而且在这书简湖,就真不会有人收尸。
高冕略带唏嘘道:“可惜了,只凭他是青峡岛上唯一一个胆敢拦阻老刘的晚辈,我就觉得这人不坏。”
荀渊语气平淡道:“活了我们这么一大把岁数的老头子,亲眼所见的可惜事情,还少吗?死在我们手上的修士,除了该杀的,有没有枉死却不得不死的?有的吧,而且注定还不少。这就叫哪个郎中门口没有冤死鬼。”
高冕双臂环胸,撇撇嘴。
荀渊缓缓道:“说句难听的,下宗选址书简湖,是我玉圭宗的头等大事,是一桩千秋大业。如果那个年轻人与玉圭宗起了大道之争,我是不介意做第二个杜懋的。杜懋傻就傻在自恃修为,将宝瓶洲视为弹丸之地,全然不占理,就出手了。我如果出手,好歹还占着点理,终究是在礼圣圈定的规矩之内行事。当然,最后是生是死,各凭本事,独独不可女子作态,怨天尤人叫委屈。”
高冕点了点头,“能说出这番话,让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
荀渊微微一笑:“刘老成想要杀人立威,可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比你想象中要大很多。”
高冕问得一针见血:“是今晚打小的,还是以后打老的?”
荀渊说道:“就在今晚。”
高冕终于有些好了。
青峡岛那边,陈平安双指拈符,轻轻丢出,日夜游真身符现身,再将那条以蛟龙沟老蛟龙须制成的金色缚妖索,交给了其中一尊夜游。然后猛然之间,陈平安真正握住了那把出鞘的剑仙。
刘老成哈哈大笑,眼却极为阴沉:“书简湖都在传你是一个很怪的剑修,不论如何,我还是对你比较上心的,不比刘志茂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真本事,让我再次亏钱了。”
不见刘老成如何动作,那方悬停在空中的鎏金火灵印,流淌坠落下一滴滴金色火焰,然后每一滴火灵金液在空中蓦然变大,变成一具具淡金色披甲武卒,手持各色兵器,有数十个之多,在青峡岛落地后,向那两尊日夜游真身符傀儡蜂拥而去。不但如此,书简湖水当中如有仙人汲水,一道道粗如井口的水柱冲出水面,向陈平安激射而去。
陈平安手持剑仙,一次次挥剑而已。一条条水柱,与金色剑气长线搅在一起,在空中一同消散无形。
刘老成好整以暇。就这么耗着便是了,一点灵气而已。对方却是要拼命,才能一次次斩碎那些势大如世俗王朝最大床子弩的水柱,更要小心翼翼分出心,防着自己那枚本命法印的偷袭。
陈平安握住半仙兵的那只手,已经血肉磨光,可见手指和掌心的白骨。
刘老成如同猫逗耗子一般,时不时还会给陈平安一点“意外之喜”,比如莫名其妙从青峡岛山崖处撞出的石块,可能大如亭台楼阁,气势如虹,也可能小如拳头,悄无声息。
刘老成越看越觉得有意思。那个年轻人的色,实在是太平静了。
分明是形骸枯槁,心田干涸,所有的精气,早已是强弩之末。人未死心先死?空空如也。
是一口气将其打死了算了,还是?刘老成难得有此犹豫。
刘老成心中盘算着利益得失,出手却没有丝毫懈怠。他倒要看看,这个魂早已不堪重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的年轻剑修,那一口气能坚持多久。
书简湖内,手持一柄专门压胜蛟龙之属的巨斧金身法相,与那条满身伤口纵横交错的大泥鳅,打得翻江倒海,湖水中皆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