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猜错,应该是负责打第二场的人,与你一般是龙门境。人家年纪才多大,你要是输了,得丢多大的脸。”
范大澈便与大掌柜叠嶂要了一壶好酒,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确定,一定会有第二场?”
陈平安想了想,解释道:“如果绿端没被郭剑仙禁足在家中,还不好说。现在嘛,肯定会有第二场。理由很简单,中土剑修最要脸。如果没有意外,我们这边的观海境守关之人,是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对吧?就厮杀经验与飞剑杀力而言,剑气长城的金丹境剑修,相较于浩然天下的同龄人,足可甩开对方几条街。金丹境之下,优势当然也不小,却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大。高幼清的资质当然很好,但是她只上过一次城头,暂时尚未去往南边战场。何况中土洲,天才辈出,那蒋观澄是中土十人之一的徒孙辈,师父还是剑仙苦夏,但依旧在这一行人当中,不算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人物,由此可见,高幼清会输。而那拎酒少年,分明也不是那座山头的主事人,我先前出手之后,只看对方其余同伴一个个紧张万分,下意识就想要帮忙,也未曾人人同时望向那个拎酒少年,就可以推断出那个拎酒少年,不是什么主心骨。不是主心骨,哪敢拉着所有年轻天才,赌上中土洲剑修的脸皮,打那三场架?孙剑仙府邸,肯定另有其人,是他们心中认定的领袖人物,我估计是一个年纪小境界低、战力却极其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他的实力能够让高出一两个境界的同行剑修,都愿意听命于他。所以此次三关规矩,是那人的手笔无疑。毕竟苦夏剑仙,曾经来过剑气长城,不至于如此无聊,那名元婴境剑修,更不敢如此。说句难听的,这帮小少爷大小姐,真是一名元婴境修士可以罩得住的?这就又可以从侧面佐证那个年轻剑修的心智不俗,能够让一位剑仙和元婴境前辈都听之任之。”
范大澈听得一惊一乍,问道:“陈平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行人的来历?还是说倒悬山那边有消息传到了宁府?”
陈平安笑眯眯道:“你猜。”
叠嶂翻了个白眼,很想提醒范大澈,千万别猜,会心累的。
晏琢问道:“如今有不少人坐庄在赌这个,咱们怎么赌?”
陈平安摇头道:“押注自己人输,挣来的仙钱,拿着也窝心。”
范大澈递过酒碗,道:“就凭这句话,我这壶酒,买了不亏。”
陈三秋补了一句:“反正也是跟我借的钱。”
晏琢赞叹道:“范大澈,可以的可以的。与董黑炭有异曲同工之妙。”
董画符摇头道:“比我还是要差些。”
陈三秋笑问道:“之前怎么不干脆把那帮崽子一锅端了?”
陈平安无奈道:“那拎酒的崽子,贼油滑,不给我机会啊。”
董画符说道:“随便找个由头呗,你反正擅长。”
陈平安笑道:“董黑炭你少说话,多喝酒。”
范大澈举起酒碗,满脸笑意,问道:“那就一起走一个?”
一桌人都举起酒碗,纷纷饮酒。
陈平安独自返回宁府的路上,遇上了一位儒衫男子——君子王宰。
王宰言语简明扼要,询问了一些关于剑修黄洲的事情,也与陈平安说了一些剑气长城这边的勘验过程。
再简而言之,就是黄洲之死,专门负责这类事务的隐官一脉,两位剑仙都不愿太过追究,但是黄洲到底是不是妖族奸细,并无定论,至少没有确凿证据。故而你陈平安打杀黄洲,可以不受责罚,但是隐官一脉,还有他王宰,绝对不会帮忙证明清白,以后任何风言风语,都需要陈平安自己承受。言语最后,王宰也说了些黄洲在街巷那边的事情,他会负责收尾,照顾抚恤一些老幼,稍稍劳心劳力而已。
陈平安好问道:“不偏不倚,为何如此?”
王宰以心声说道:“我家先生,与茅先生是故交好友,曾经一起远游求学,一直以茅先生未能去礼记学宫砥砺学问,视为生平憾事。”
陈平安心中了然,抱拳作揖。
王宰只得还以揖礼。其实此举不太合适,只不过自己先前那点心思,未必逃得过隐官大人与竹庵、洛衫两位剑仙的法眼,也就无所谓了。
王宰突然笑道:“听闻陈先生亲自编撰、装订有一本《百剑仙印谱》,其中一方印章,篆文为‘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我有个同窗好友,名字中有‘煜’字,刚好可以送给他。”
称呼年轻人为陈先生,君子王宰并无半点别扭。
陈平安笑道:“我与晏琢打声招呼,王先生若是不嫌弃绸缎铺子的脂粉气,只管自取。若是觉得麻烦,我让人送去王先生的书斋,稍稍劳力而已,连劳心都不用。”
王宰笑着点头,“那就有劳了。若有边款与署名,更佳。”
陈平安说道:“举手之劳。”
王宰问道:“知道为何我愿意如此?其实我大可以保持沉默,就已经心中无愧自家先生与茅先生的友谊。”
陈平安摇头道:“不知。”
王宰感慨道:“不知才好,大善。”
王宰告辞离去,儒衫风流。
陈平安回了宁府,先在演武场那边站立片刻,看着宁姚在凉亭中修行,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是一幅美好画卷,足可悦畅心。
此后才回到自己的小宅厢房,陈平安继续刻印章,那部极为粗糙的《百剑仙印谱》,以后肯定还要重新装订一本,《百剑仙印谱》,又不是真的只有一百方印章。
桌上先前那百余印章,都已经被晏琢一股脑拿去铺子,当那镇店之宝了。这会儿摆在桌上的,依旧是素章居多,刻字印章寥寥无几。
对于陈平安而言,刻章一事,除了用以静心,也是对自己所学学问的一种复盘。
此外,如何将自己的那点学问,以几个字或十几个字,连同材质普通的印章“送”出去,并且让人心甘情愿拿走,甚至是专程花钱买走,难道是一门小学问?其实很大。
剑气长城历史上,礼圣与亚圣两脉的那么多圣人、君子、贤人,一位位来而复走,甚至有些就战死在了南边沙场上,难道那些浩然正气的读书人,不希望剑气长城这边,有那琅琅书声?只不过各有苦衷,各有为难,各有束缚,使得他们最终无法真正把儒家学说推广开来。当然,陈平安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份本事,一样只能做些眼前事、手边事罢了。
陈平安手持刻刀,缓缓刻下一方印章篆文:“观道观道观道。”
先前董不得与几名朋友的私家藏书印这单生意,陈平安其实一开始不太愿意接,是宁姚点了头,他才点的头。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风高月明,就可以全然不去注意的。
当然,董不得故意当着宁姚的面,与陈平安提及此事,也是董不得的聪明之处。
那几方美玉私章,陈平安刻得规规矩矩,在雅致与文气两个说法上,多下功夫。既然是实打实的买卖,就得童叟无欺。先前与董黑炭在铺子里喝酒,就说他姐姐觉得很不错,以后有机会还会帮着拉拢生意,但是她董不得要抽成,被陈平安婉拒了。董画符也无所谓,本就不希望自己姐姐隔三岔五往宁府跑,跑多了,天晓得又要传出去什么混账话,吃苦头的,会先是陈平安,但最后苦头最大的,肯定还是他董画符。陈平安在宁姐姐那边受了气,不找他董画符算账找谁?
他又不是不知道陈平安怎么对付的范大澈。范大澈傻了吧唧的,给人揍了一顿,还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