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着那个陈平安,道:“还有第三场。”
陈平安摇头道:“没有第三场了,你我心知肚明,你要是不服输,可以,等你破境再说。”
郁狷夫咽下一口鲜血,也不去擦拭脸上血迹,皱眉道:“武夫切磋,多多益善。你是怕那宁姚误会?”
陈平安点头道:“怕啊。”
郁狷夫无言以对。
陈平安这才抬头望向那艘符舟,抬起一臂,轻轻握拳,晃了晃,微笑道:“来了啊。”
裴钱一个蹦跳起身,腋下夹着那根行山杖,站在船头栏杆上,学那小米粒,双手轻轻拍掌。
曹晴朗走到渡船船头,少年也难得如此笑容灿烂。
崔东山依旧坐在原地,双手笼袖,低头致礼道:“学生拜见先生。”
若是再加上剑气长城远处城头上那位盘腿而坐的左右,那么今日之剑气长城,被视为香火凋零、可以忽略不计的文圣一脉,就有大剑仙左右,有七境武夫陈平安,有四境武夫巅峰裴钱,有玉璞境崔东山,有洞府境瓶颈曹晴朗。
郁狷夫其实是个很爽利的女子,输了便是输了,既无不甘,更无怨怼,大大方方起身,不忘与陈平安告辞一声,走了。
郁狷夫如今所想之事,正是已经被陈平安婉拒的第三场问拳。
我拳不如人,还能如何,再涨拳意,出拳更快即可!
她偏不信那曹慈所说言语,偏不信输给陈平安一场便再难追上。
陈平安与之抱拳告别,并无言语。
符舟落在城头上,一行四人飘然落地。
诸多剑修各自散去,呼朋唤友,往来招呼,一时间城头以北的高空,一抹抹剑光纵横交错。不过骂骂咧咧的,不在少数,毕竟热闹再好看,钱包干瘪就不美了,买酒需赊账,一想就惆怅啊。
陈平安穿了靴子,抹平袖子,先与种先生作揖致礼,种秋抱拳还礼,笑着敬称了一声“山主”。
离开莲藕福地之前,种秋就已经与南苑国新帝请辞国师,如今到了另外一座天下的剑气长城,种秋打算当一次彻底的纯粹武夫,在世间剑气最多处,细细打磨拳意,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还有机会能够与那俞真意重逢,自己已不是国师,俞真意应该会是那得了道的仙中人,双方道理定然是讲不通了,种秋便以双拳问仙法。
陈平安早早与曹晴朗对视一眼,曹晴朗心领会,便不着急向自己先生作揖问候,只是安安静静站在种夫子身旁。
这会儿陈平安笑望向裴钱,问道:“这一路上,见闻可多?是否耽误了种先生游学?”
裴钱先是小鸡啄米,然后摇头如拨浪鼓,有些忙。
师父好像个儿又高了些,这还了得?今儿高些,明儿再高些,以后还不得比落魄山和披云山还要高啊,会不会比这座剑气长城更高?
陈平安揉了揉她的脑袋。
裴钱突然“哎呀”一声,肩头一晃,好似差点就要摔倒,皱紧眉头,小声道:“师父,你说怪不怪,不晓得为嘛,我这腿儿时不时就会站不稳。没啥大事,师父放心啊,就是冷不丁踉跄一下,倒也不会妨碍我与老厨子练拳,至于抄书就更不会耽误了,毕竟只是伤了腿嘛。”
裴钱踮起脚尖,伸手挡在嘴边,悄悄说道:“师父,暖树和米粒说我经常会梦游哩,说不定是哪天磕到了自己,比如桌腿儿啊栏杆啊什么的。”
陈平安恍然大悟:“这样啊。”
裴钱如释重负,果然是个滴水不漏的理由,万事大吉了!
裴钱突然身体僵硬,缓缓转头,刘景龙带着徒弟向这边走来。
白首哭丧着脸,那个赔钱货怎么说来就来嘛,他在剑气长城每天求菩萨显灵、天官赐福,还要念叨着一位位剑仙名讳,让他们施舍一点气运给他,不管用啊。
陈平安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武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裴钱眼睛一亮,白首如获大赦,两人一对视,心有灵犀。白首咳嗽一声,率先说道:“武斗个屁,文斗够够的了!”
裴钱附和道:“是啊,白首是刘先生的得意弟子,是那山上的修道中人,我是师父的开山大弟子,是个纯粹武夫,我与白首,根本打不到一块儿去。何况我学拳时日太短,拳法不精,如今只有被老厨子喂拳的份儿,可不敢与人问拳。真要武斗,以后等我练成了那套疯魔剑法再说不迟。”
白首急眼了:“你练成了那套剑术,也还是纯粹武夫啊。是剑客,不是剑修,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还是打不到一块去的!”
裴钱也急眼了,啥个意思,瞧不起我的剑术就是瞧不起我裴钱喽?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我师父!我师父可是从来都以剑客自居的,是我那骑龙巷左护法将胆儿借给你白首了吗?裴钱大怒,以行山杖重重拄地,嚷道:“白首,咱俩今儿就武斗!现在,这里!”
陈平安双指弯曲,一个栗暴就砸在裴钱后脑勺上,说道:“纯粹武夫,出拳不停,是要以今日之我,问拳昨日之我,不可做那意气之争。道理有点大,不懂就先记住,以后慢慢想。”
裴钱转头委屈道:“师父行走江湖千万里,一直以剑客自居的,白首瞧不起我不打紧,我跟他又不熟,可是他以剑修身份,瞧不起剑客,我可不答应。”
白首当下只觉得自己比那郁狷夫更脑阔(壳)开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裴钱一身拳意,汹涌流转,仿佛有原本静谧安详的涓涓细流千百条,骤然之间便汇聚成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
竹楼崔前辈昔年喂拳,偶说拳理几句,其中便用“瀑布半天上,飞响落人间”比喻拳意骤成,武夫气象横生天地间;更用“一龙四爪提四岳,高耸脊背横伸腰”来说那云蒸大泽式的拳意根本,自古老龙布雨,甘霖皆从天而降,我偏以四海五湖水,返去云霄离人间。
陈平安:“嗯?”
裴钱一身拳意蓦然消散,乖巧地“哦”了一声,耷拉下脑袋。还能咋样?师父生气,弟子认错呗,天经地义的事。
崔前辈教拳,最得其意者,不是陈平安,而是裴钱。
裴钱学拳太快,得到的意思太多太重,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既欣慰,也担忧。
白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要是我白首大剑仙这么偏袒姓刘的,与裴钱一般尊师重道,估计姓刘的就该去太徽剑宗祖师堂烧高香了吧?然后对着那些祖师爷挂像偷偷落泪,嘴唇颤抖,感动万分,说自己终于为师门列祖列宗收了个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的好弟子。陈平安咋回事,是不是在酒铺喝酒喝多了,脑子拎不清?还是先前与那郁狷夫交手,额头挨了那么结实的一拳,把脑子捶坏了?
陈平安正色道:“白首算是半个自家人,你与他平时打闹没关系,但就因为他说了几句你不爱听的,你就要如此认真问拳,正式武斗?那么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是不是遇上那些不认识的,凑巧听他们说了师父和落魄山几句重话、难听话,你就要以更快更重之拳,与人讲道理?未必一定如此,毕竟将来事,谁都不敢断言,师父也不敢,但是你自己说说看,有没有这种最糟糕的可能性?你知不知道,万一万一,只要真是那个一了,那就是一万!”
“天底下那么多下山历练的修道之人,一山只会比一山更高,江湖水深,处处看似池塘实则是深水潭,你若是一个人在外,因他人之小错,你就仗着拳意傍身,递出大错之拳,然后他人亲朋、长辈再对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