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不倦试图寻觅出一个最终破解之法的天大难题。
仙人境修士的求真,儒家的以浩然正气底定人心,佛家的破我执,道家的返璞归真,都是在此事上下苦功夫。
每个人都在辛苦求活,每个人又都在默默求死,何其矛盾。故而才需要追求人生天地间,形如日中景,心如天上月,一切观彻,澄澈光明。
陈清都与宁姚说了一句怪言语,道:“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别觉得陈平安此战会亏太多。”
宁姚默不作声。
陈清都笑道:“我又没求着陈平安离开城头去还礼。”
战场之上,尘土飞扬。
三位身形虚幻缥缈的黑衣仙人出剑,始终各站一方,将那陈平安围困其中,剑光璀璨,声势如雷,毫无章法可言,就是朝那陈平安一通乱砸。
其中一位黑衣仙人被近身一拳砸中后,身形震散,只是很快便剑意重聚成个死物,不过是稍稍暗淡几分,但出剑依旧如常,剑光极快极重。
又有一位仙人被己方剑光砸中,然后继续死而复生。
另外那处实力悬殊的战场,蕴藉五雷正法的云海低垂,大地被雷池牵引上升,显然是要天地接壤,碾杀身处其中的那位白衣阴。
第四位一直隐匿在暗的黑衣仙人现身站定,不知不觉,分立四方。
弹指之间,四位黑衣仙人背后大地震颤,有像拔地而起,矗立起四尊天王法相,如同世间最栩栩如生的彩绘像。当四位剑仙同时掐剑诀时,四尊天王法相便同时睁眼,呈现出天王怒目状。
其中一尊像,华丽绚烂,全身金光流溢,头戴五佛宝冠,身穿一件金黄甲胄,佩戴珠宝璎珞,右持宝幢。
又有像金人,身着紫色甲胄,脸显愤怒相,右手持矛,矛端着地,一手举宝镜,映照大地。
又有天王法相身着天衣,左臂下垂握刀,掌中托宝。
最后一尊像身上缠龙,右手持有一条红色绳索,相传能够镇伏各方龙王。
离真一心二用,既要看法阵当中的对手真身,还要细心观察那天地两劫当中的白衣阴。
四尊天王法相各持宝物,以宝光重新笼罩出一座小天地,四位黑衣剑仙在结阵之后,便自行身形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的精粹剑意。
陈平安一拳递出,云蒸大泽式,打得那座小天地天幕震动不已,暂时无法以天威下沉镇压大地。
与此同时,飞剑初一掠出本命窍穴,绞杀那些近身剑意。
离真扯了扯嘴角,对方的压箱底本事倒也不少,直到这一刻,才被逼着祭出御敌。
离真心思微动,身后那位“观照”向前踏出一步,如护法真,庇护离真。
一缕风驰电掣的幽绿剑光,以超乎想象的飞掠速度,瞬间钉入观照身躯,直直破开,然后剑尖微颤,距离离真的眉心,不过一尺距离。
离真后退一步,观照缥缈的身形越发凝聚,就要伸手以双指禁锢那柄阴险至极的偷袭飞剑,不承想那把一击不成的幽绿飞剑瞬间倒掠消逝。
凡夫俗子,体魄孱弱,即便得了一件山上法宝也驾驭不住,只会遭殃。
同理,不是所有地仙都可以完全驾驭一把半仙兵。
至于让那仙兵认主,更是难如登天。
但是离真如今手上就有仙兵,而且是两件。
离真抬起一只手掌,手中是如今所有五岳真形图的祖宗符箓,名为三山符。
这符一旦祭出,代价之大,便是离真都要叫苦不迭。用来对付宁姚,离真舍得,对付眼前这个年轻人,还是不太情愿。
所以离真继续虚握为拳,摊开另外那只手,手心那枚缓缓流转的剑丸,曾是自己,或者说是那个观照的本命飞剑,托月山一役,原本已经破碎不堪,只是被托月山以巨大代价,温养万年,才一点一点恢复巅峰。历史上每次攻城大战,都会有专门大妖负责以远古秘法撷取剑气长城的观照剑意,秘密送往托月山,其中那位托月山嫡传大妖,就是亲身涉险,想要窃取更多剑意,因此才会被董三更联手陈熙困住。
活捉一只飞升境大妖,远远不是斩杀一只大妖那么简单。
当离真摊开手心后,剑丸只是一阵轻微颤鸣,便导致离真四周天地都开始扭曲起来,而那无非是剑意凝聚而成的剑仙观照,竟是转头望来,它明明是死物,此刻却流露出一丝很像人的复杂眼。
离真抬起头,重新握拳,对那“观照”微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你的。”
观照轻轻挥剑,将那骤然出现的一抹幽绿剑光击飞。
离真不再管那把出鬼没的飞剑,大步向前,穿过观照的虚无身形,继续观战。
那个年轻人真不是一般的抗打,天王法相一根长矛砸下,他竟是直接以胳膊格挡,整个人被一击之下,直接打得双腿没入地面。
城头之上,剑气长城的年轻天才们继续以言语心声交流。
董不得微笑道:“又是一场陈平安毫无还手之力的交手啊,一边倒,一边倒了。”
郭竹酒使劲点头道:“那小畜生真是厉害,与齐狩可以称兄道弟,以后战场上见了面,双方开打之前,可以先倾诉衷肠。”
陈三秋苦笑不已。
其实这些个看似插科打诨的言语轻松,恰恰是因为人人心弦紧绷。
只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绿端小丫头,这会儿额头满是汗水,揪心不已。
云海低垂、大地抬升的过程当中,天地尚未彻底接壤,地上整座雷池接引云海,便有五雷砸地,天地之间,出现越来越多的雷电长鞭,落地之前,它们还会分出无数条细微蕴含雷法真意的乱窜电蛇,一袭白衣阴被围困其中,只能不断御风躲避,不但要躲避轰然砸地的五雷电柱,还要避开那些如瞬间枝叶蔓延的紊乱电光。
可是当天地接壤时,双劫重叠,注定无处可躲。
离真对那四尊法相笑道:“不用着急,让这位原本武道高远的纯粹武夫,慢慢变成一副形销骨立的枯骨架子,尝一尝那俗子成的滋味。”
说完这句话后,离真抬头望向那个宁姚。听托月山师姐说,剑气长城的剑修,最吃这一套。
那个阴与真身分别身陷两处战场的年轻人,大概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宁姚不曾看离真一眼,只是凝视着那座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的云海,根本不在意离真的言语挑衅。
远离城头的大地之上,却有飞剑继续向离真掠去,如同剑修问剑。
这一次不再是只有那一抹幽绿剑光,而是三把齐至。
率先一把,是那细若针线的松针。
观照一剑递出,那把飞剑却骤然改变轨迹,消失无踪,大地之上唯有一条深浅一致的沟壑。
观照手腕一拧,继续出剑,是那声势惊人的咳雷。那把飞剑依旧是不战而退,只是被观照一剑的沛然剑气所波及,撤退之时,剑尖歪斜。
离真觉得有些好玩。
原来是两个做做样子的绣花枕头?若是在一般的战场上,确实很能吓唬人,许多一念之间,足可改变形势。
唯独真正蕴含杀机的飞剑十五,从侧面远处破空而至,画出一道弧线,急急掠向离真的后脑勺。
观照如今既被离真当下境界以及念头拖累,故而无法完全凭借本能出剑,又非真身巅峰,所以他出剑不及,便干脆伸手攥住那把飞剑。
离真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