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珍珠帘，隐约可见小轩内黄花梨锦榻上背靠一抹苍色暗龙纹身影，同宋知濯一般年轻的脸上半酲半醒。边上簇拥二名眉骨艳酥的佳
，左捧过一杯，右递上一盏，俱尽数饮下。
撩得珠帘婆娑后，宋知濯恭敬地拱手行礼，“让殿下久等了，真是罪过。”
此正乃皇长孙赵合营，他饧眼一望，立时端坐起来，抬了锦绣朝案上请去，“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我原是兄弟，难不成隔了这两年，就与我生疏了不成？快快坐下，我有好多话儿问你。”
再挥袖，二位佳已撤出轩厅，他再将宋知濯细瞧来，“我看你与从前无二，想是病已好全了。唉，这三年，我要去探你，你只不让。你是个要强之，大概是怕在前伤了体面，故而我也就忍着没去瞧你，如今既然好了，你我兄弟二又可再把酒闲谈，来，先喝这一杯！”
一杯
喉，宋知濯搁下白玉樽，同叹一声，“我家里是什么个
况，你也是晓得的，不让你去，没得再惹些麻烦出来。我上回遣给你送信儿，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赵合营够得一把鎏金六角铜壶，就要斟酒，却被宋知濯夺过，反替他斟。让不过，他便将肘搭在案上，望他一瞬，浅一笑，“你前脚送了信儿来，后脚我便叫送往寿州。四叔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暗中派兵去了延州。只等你父亲在朝上揭发，爷爷下令，他便自请拿了那曹仁请功。”
言着，他举了杯，玉樽相碰出一番豪壮志，“知濯，我父亲病去之时同我说过，我这几位叔叔中，唯有四叔最堪社稷，但却最是疑心，故而嘱咐我，若要襄助他成就大业，就不可与朝中重臣来往过密，以致我也是左右无，只得一支暗卫。幸而身边还有你这位兄弟，你才智过，与我又是一同在赵将军手下学过兵法武艺，我再无不信你的，不如我将你引荐给四叔，咱们兄弟一齐共展宏图，岂不是好？”
桌上肴馐无数，宋知濯望住一道烤得金黄酥脆羊腿，由喉
里滚出一声浅笑，“我约你来，正是为的这事儿。倒是不急，且等我父亲将延王弹劾下座，你再与穆王说这事儿，以免横生枝节。不过，我身上既无功名也无爵位，不知穆王殿下可否会嫌弃？”
“嗳，”赵合营提了杯往他面前玉樽撞去，横瞪他一眼，“切不可妄自菲薄，你一身才华肝胆，不过是暂时无个用武之地罢了。我早已同四叔极力赞过你，他也最是惜才之，就算你无有功名在身，他老家也愿意暂收你做个门客，若非他原在寿州，立时就要传见你的。我倒是担心另外个事儿，你父亲若是三叔的，将来二王对立，岂不是要你们父子反目？我虽晓得你家的况，可到底也是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呐，我又担心三叔若是败事，会连累你家满门。”
飞觞
盏，一壶已见底，宋知濯又够得一壶替他斟满，引项倾尽后，方别有
意地一笑，“你不晓得我父亲，惯会留一手，若论个老
巨猾，恐怕还无及他。你放心，就算他投了景王，也不会将自个儿的身家
命都搭进去。”
这赵合营子颇有些实诚，闻言才松了眉。随后二再是一番玉婿流香，方谈完正事。赵合营一挥袖，又将方才二位佳传上来，打眼瞧，后像是还跟着一个。
错目间，最尾那
子上前一步，笼一件松花细绒缎掩襟褂，下罩一条流光十色锦绣裙，十七八的年纪，婷婷袅袅。
观其目顾盼生辉，观其形挽风带柳，仿似一阙《醉扶归》。绞一张手绢，将宋知濯凝望一瞬，片刻簌簌下泪，竟是将檐上一片积雪哭下来半片。
好半天宋知濯都没想起来这位佳是谁，怎么对着自个儿哭得如是张郎负，王痴心一般？倒得赵合营提醒一句，“这就是那个‘沁心’姑娘嘛，你受伤的半年前，咱们到这里来听曲儿，是她在你身边儿坐着。最擅个筝，不过那回是一次陪客，难免紧张，弹错了一个音儿，叫妈妈听见了，要换下去打，还是你拦了下来，还给了不少赏银，二回来都是叫她陪着，你忘了？”
这一提，对宋知濯来说，像是提起上一辈子的事儿，只剩些廖丝
尘的记忆。而对眼前这位眉目含的子来说，那只是昨天，稍一回首，所有的片段俱现眼前。
恰时两个相帮抱琴上来，搭好了琴架琴凳，赵合营便驱袖一追，“那就弹个曲儿来听，今儿宋小公爷大病初愈，别尽弹那些个哀哀戚戚的曲子，弹个喜的，别扫了我兄弟二的兴！”
那沁心旋裙带风，往琴凳一坐，正对着宋知濯，眉目愁间，指端一拨，拨出一段五十城外曼妙声弦，好不动听。曲儿倒是个好曲儿，无不有花盛浓之势。却不似开怀，指上弹着，一双美眸只痴痴望住宋知濯，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琴音正浓时，赵合营举斜目取笑，“你不晓得，自打你病了以后，我每回来这边儿，这位沁心姑娘就时常来追着问我你好些了没有，问得我简直见了她就躲。”
随话音高高落下的，还有琴音，似乎一段故事在高
处戛然而止，遗憾在四面墙间来回游
。沁心娉婷而下，在案上取一个玉樽，自斟一杯，举向宋知濯，“小公爷，
家瞧见你好了，真是打心底里高兴。今儿就以此杯，祝小公爷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说罢引项而尽，宋知濯也抬了杯轻谢一句，“多谢姑娘。”
沁心就势在他边上拖凳坐下，掣一下臂上披帛，替他再斟来，“家在这烟花巷，却也听说小公爷年初时娶了一位娇妻。那
有幸，恰巧在街上撞见迎亲的仪仗，却不知娶的是哪家大的千金？”
提及明珠，宋知濯脸上客气有礼的笑化作一池烟波，被一阵南风吹散至四面八方，“倒不是哪家大的千金，家中既无有功名也无官爵，是平百姓家的儿。”
另一边，赵合营才饮过红香袖送到嘴边的一杯酒，闻听此泄出个大大的惋惜，“这事儿我晓得，原是替你冲喜娶的，天命八字倒是不论家世背景。不过到底是替你可惜，原本以你的家世品才貌，就是娶我们赵家的姑娘也是娶得的。想来山野子无才无貌，等改明休了她，我去求爷爷替你亲自指一门婚！”
“不可不可，”宋知濯将唇边的玉樽搁下，匆匆挥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万万不可。家中夫虽家世不高，却是世间再没有的子，若无她，咱们今也不得在此相约，只怕我还瘫在床上起不来呢。”
沁心兰指拈壶，鬓边一支玉兰花儿泛过幽幽一缕雪光，“哦？这么说来，您家这位夫必定是位嫣然无方的子了？”
暗香盈送，丝昏沉，宋知濯眉畔勾起一丝浓蜜意，缓缓笑开，“起码在我心上，是的。”随后相思袭来，他提衣起身，朝赵合营行一礼，“殿下，我先辞过，咱们改再聚。”
“嗳？你这，这就走？真走啊？再坐会儿不成？”
赵合营的声音与沁心的眼俱被他抛在身后，一阵风的功夫，他已行至楼下，登舆而上，丢给明安一句，“回家，哦不，先去望月楼。”
“家”这个字眼，从没有像今这般具体过，是一个长亭对晚的庭轩、是摇风曳雪的桂树、是槛窗下一个杏眼弯弯的少，只因她的到来，使这个孤寂许多年的院落化作春之居所，之宿处。
居所以内，明珠正在同针线做斗，眉目低颦，髻上三朵小小的骨里红梅在残阳下赤艳芬芳，水绿撒花绉纱石榴裙膝上瘫着好几块剪废的料子，却不舍得扔，想着再扎多绢花儿也是物尽其用。
直到听见轻盈脚步，她才从针线里抬眼，方见青莲打帘而，她唇间便似掬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