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辛二守夜。『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他们两人原本是订了两间房的,辛二为了掩人耳目,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另在这间酒楼订了一间,比他们的低一层。
霍坚本以为另有人在屋顶值守,他便不用像以往那样翻窗过去贴身保护,于是在自己屋里洗漱了一番,便上床打坐。
但是刚坐了没多久,就听到窗边“笃笃”有声。
打开一看,是辛秘不爽的脸。
她也洗漱过了,头发垂顺地披散在脑后,鬓角额前有几缕微微湿润,贴在柔润面颊上。那些遮掩她艳色的妆容被悉数洗去,露出原本那张明媚到张狂的脸:“你怎么还不过来?”
“……”霍坚没说话,耳尖地听到头上屋顶“咯哒”一声。
……是辛二,他都能想象到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暗卫满脸错愕又苦大仇深地趴在屋顶上偷偷关注这边的样子了。
“有辛护卫在。”他委婉地开口,一是回答辛秘自己没过去是因为有别人守夜了,二是提醒她不要语出惊人。
辛秘抬头看了看屋顶,什么都没发现,有些不耐烦:“所以呢?你是让我换他来我房里吗?”
她连珠炮一样咄咄逼人:“我已经习惯房里有人伺候了,若你不来候着,若是半夜我渴了,难不成要我自己摸黑去倒茶?”
霍坚甚至觉得有点道理,愣了一会,腿都抬起来踩上窗棂了,才忽地反应过来。
且不说狐睡觉通常都是一觉到天亮,以前他在屏风后守夜的时候她从来没指使过他,再者,辛二都来了,让辛二一个做惯了的本家贴身暗卫去做这事不比他一个外人强吗?
但她眼睛瞪圆了催他,霍坚没办法,顶着后脑勺辛二直勾勾的震惊视线,翻了过去。
脚一落地,环视一周,霍坚有些哑然失笑。
辛秘已经给他把被褥都收拾好了,从床上抬了一床棉被丢在他以往睡的那张长榻上,还分了一个枕头给他,端端正正摆在长榻正中。
这种待遇简直让他受宠若惊,忍不住眼睛盯着辛秘看,她现在反倒一派冷漠,好像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一样,娇娇傲傲地翘着下颌,去桌前拣了一本感兴趣的书,窝到床上看。
狐表现得太过平淡,就仿佛前一天,他们那些纷乱隐秘的交缠没有发生过,方才也没有给他讲过关于天道和明的秘密般,自然而然地把他当作一个在房里值夜的护卫,不给他一丝关注。
霍坚有些动摇的心脏便也平复下来,去屏风后自己的榻上坐好,闭目调息。
气沉丹田,运行了几个周天,他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烛火熄灭,狐已经躺下了,但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她的呼吸虽浅但不太规则,应当还没睡着。
霍坚叹了一口气,从糊着白纸的窗格看出去,明亮的月光透进来婆娑的树影,摇摇曳曳。
他也睡不着。
或许是昨日狂乱之后,休息得太久,也或许是……今晚那些太过沉重的对话,令他心不宁。
确实一如辛秘所说,这场叁大家族的纷争要持续很久,即使最弱的玄鸟周氏倒了,剩下的虎族欧阳家和麒麟尹氏,也还是要打上很久的,这种带来财富的天赋还要撑起辛氏,她还能存活许久。
但……霍坚吐息,有些烦躁地转了身,不去看那月光。
她这样骄傲,这样自由,怎会拥有那种……既定的命运呢?生于家族的需求,也消亡于家族的转变,看似风光无限,被氏族们宝爱着的明,其实也只是一道披上了枷锁的传说。
从诞生后,她就肩负着所谓的气运,孤独而长久地坐在那间水汽弥漫的庭院里,遥遥望着人世间的烟火浮尘,不得一触。
感情淡漠,没有欲望,无需睡眠,也无需进食,她存在着,也仅仅只是作为一个象征而存在。
等他将她安全送回去,那串黄金宝玉的璎珞取下,明归位,她就会放下对美食的渴望,对白日与风声的好,忘却与他共坠的情欲深渊,重新变回那尊冰冷而永恒的,明月般的明。
一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战乱休止,也许辛氏需要新的出路,她便会自然而然地开始衰弱,死去,消亡,她带给辛氏众人的影响也会一点点淡去,也许连记忆都会模糊,只存在于某一张记载着明的纸张里。
为什么?
又凭什么?
霍坚心脏处弥漫开一种难言的钝痛。
辛秘应当是鲜活的,哭着的,笑着的,颐指气使的,手指微凉,眼挑衅,吻他的时候也像在找茬,看到他的纹身就会皱眉,指甲长长了抓人会痛,吃到番椒会偷偷擦鼻涕……
而不是这样,仿佛只是一段命运的载体,一件没有感情的宝贝,仅仅只承托着家族的兴衰演化。
他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也许是这边他心情太过起伏,连屏风后黑暗中的辛秘都注意到了他这边的悉悉索索躁动不休。
“喂。”狐不爽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在一室寂静里,迎着满屋子月光,向屏风后喊话:“我告诉你的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屏风后的杂声一停,接着传来男人有些无奈的回应:“不是难以接受……”
“那是什么?”辛秘拢了拢寝衣,挑眉发问。
“……”霍坚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半晌没有声音。
然而辛秘很不喜欢锯嘴葫芦,这么久没有回音,被宠坏的明已经在盘算着之后怎么惩罚他了,正好睡了一个白天,此时并不是那么困倦,她干脆被子一掀,跻着软底便鞋溜了过去。
霍坚听到了她的细细足音,她跑起来有点像什么野生小动物软软肉垫踩在地上的动静,几乎是下意识地踮着脚,脚步又轻灵又快速。
他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呆了一下,也从踏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辛秘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披着有些蓬乱的黑亮长发出现在屏风后面,不施脂粉,却端的娇艳,狡黠的眼睛在他面上一扫,吐出两个字:“好冷。”
“……”行,只要两个字就把他满脑子滚动着的长篇大论“于理不合……”赶了出去。
霍坚叹息,让她扑上自己的长榻,用厚墩墩的被子裹住她。
棉被沾染了男人的体温,舒适得不得了,辛秘下意识眯起眼睛,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把尖尖下颌露在外面。
一转眼看到霍坚许是为了避嫌,自己身着单薄的中衣躲在被子外,只拘谨地坐着长榻的一小角,不敢越雷池半步,她又有点不满,一脚伸出被子,搭在他腰间:“要论失礼,昨日你将我翻来覆去的时候,已经失尽了,现在又在扭捏什么?”
雪白赤足柔嫩微凉,趾头是花瓣般的粉,霍坚不敢多看,心乱如麻,又被她勾着不放,大冷天的几乎要流汗了,没有办法,磨蹭了一会儿也钻进被子里,和她同榻而眠。
狐这才满意,放松身体钻进他怀里,大大咧咧将他挤到榻边,仰头在他耳边糯乎乎地小声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我……”侧颌浸染了吐息,一片酥麻,霍坚下意识张了口,可旋即看到狐垂在中衣外的项圈,又抿了唇。
他的想法自私可笑,如同燕雀妄言鸿鹄,她是身负天命的,又哪里轮得到他这样的卑劣之人来惦记。
辛秘盯着他看,见他眼闪闪烁烁,又黑沉一片,心知他又缩回那层“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