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朝歌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形走远,一不好的预感袭上心
——
渡骨山,是大将军的葬地,是她当初要回去取玉玺的地方,也是越蒙死后、她丢下越萧的地方。那个地方野兽凶恶,有血流成溪的冰涧,有终年不化的回忆和厚雪。
他要去渡骨山。
他说晚膳之后回来同她一道去鼓鼓里。
那封烫金的请帖里,越萧隆重正式地邀请了她,今夜去鼓鼓里共同赏月庆团圆。
多像一个悲壮的诅咒。
越朝歌心发紧,近乎窒息。
第53章 火引(四) 【12更】
院子里墨菊锦簇, 在温和的秋下团团绽放。往
看起来高贵的
紫花色,此刻瞧着压抑极了,蔓延了整个庭院。
越萧的身影消失在廊庑处, 清尊如鹤的背最终只剩下一个剪影。
越朝歌的一双玉腿像打了楔子,牢牢钉在原地不敢动弹。脑海中的惊雷久久不散, 恍如那越军兵马踏碎长安时, 那样沉重, 那样不吉祥。
久久,她吸了一
气。
回过来,脸上竟然一片湿润。
越朝歌很久很久没有哭了。
她比谁都清楚, 她没有哭的资格。她只能恣意,只能高高在上,只能背负着所有的
重与希冀,活得越来越漂亮。
可现在,她这眼泪落得悄无声息。
至于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碧禾,去把拦下。”
终是从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有些碎,勉强能听清。
碧禾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 一刻也没有耽误,福了身立刻出去追。
桌上的象牙箸没有动过, 躺在碎的窗格光线里。边上的烫金请帖很醒目,越朝歌盯着看了许久, 终是伸手取下。
莹白的指尖翻开请帖, 他正经写的字,原来这样好看。
请帖抬写的是“长公主殿下”,正文很简短, “今夜秋夕,诚邀一聚”,地点落的是鼓鼓里,落款是“认错的越萧”。
越朝歌看见落款,心里突然被尖锐的针刺了一下,钻得又又疼。悔意和想念后知后觉奔涌而来,她手心酸麻,甚至有些捏不住这封请柬。
屋外秋风打得急,碧禾一个回来了。
越朝歌压下升腾而起的不安,往外望去,勉力问:“呢?”
碧禾摇了摇。
她打量着越朝歌的脸色,抿了抿唇道:“长公主可是担心渡骨山凶险?还是……穆小将军……”
碧禾初来长安,今四下打听了长安的许多趣闻。其中有许多条都可以算得上是渡骨山逃生记,最近又听说有雪狼狼群出没,可见渡骨山是何等凶险。
然而这些还不算越朝歌心里发闷的确切原因。
她心里的担忧无法对言。
至于在担心什么,甚至自己也不大知晓。往事诸般错处和险恶,丝丝缕缕收归回来,都集结在渡骨山上。倘若没有渡骨山的尸山血海和命缘离散,或许她今这颗心不会这样发胀发沉,也未可知。
碧禾见越朝歌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惨白,一时间有些心疼,试图劝慰她:“要不,一会儿婢去梁宅,把梁公子也请来?有他陪长公主说说话,长公主兴许不这样忧心。”
越朝歌望向屋外花瓣翻卷的墨菊,道:“本宫谁也不想见。外这些菊花,明
换成红衣绿裳吧,墨菊瞧着不大喜庆。”
往年的秋季,长公主最的菊花品种便是墨菊,当年还写了“洗尽秋霜墨,傲卷百花王”的辞句来歌颂。时光
转,她换了心境,喜欢上了红衣绿裳这个花叶登对的鲜亮品种。
越朝歌揣着一颗胀得发疼的心,在听涛榭里待了一整。
她手边放着碧禾从梁信那里拿回来的工具和颜料,两只挽起袖子的手臂中间,铺着一块柔软的方巾白色帕子,上面血玉妖娆横卧,划痕瑕疵的地方较之前浅淡了些。
越朝歌脸上蒙着轻纱,生怕呼吸之间的温度水雾影响了颜料的浓度。葱白的指尖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用来引渡颜料进血玉之中。
眼下,美迎着秋风,眉
轻蹙。
没有旁帮忙,她需要一手提线,一手滴颜料,着实有难度了些。加上血玉原本的划痕极
,若再开出一个豁
倾注颜料,血玉就此损毁的可能
就占了七成。可若不开出一个豁
,这些颜料难以顺滑倾注进去,也有可能造成玉珏里面血色凝结的现象,届时,这块玉珏的珍稀程度就大不如前。
碧禾在她身后的桌上摆了午膳,一边忙活一边道:“长公主,先用膳吧。”
越朝歌拧着细眉,放下银线,取了面纱盥手,两指拎着一本古籍走到膳桌边上,边看边吃。
碧禾见她这样用功,往血玉台上望了一眼,道:“长公主可是遇到什么瓶颈了吗?”
越朝歌道:“颜料还是不对。”
碧禾见她色较今早好了许多,便有意逗她笑,一边布菜一边道:“依婢看,血玉血玉,血一样的玉,取血注进去,这天上地下,还有什么颜料花汁能比它更相宜?”
越朝歌翻书页的手指一顿,抬起,“血?”
她怎么没想到呢?
竟是舍近求远,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饭才吃了小两,碧禾甚至还没把桌上的菜式每样夹一筷子过去,越朝歌就盖上古籍,起身往血玉台这边来。
她重又带上面纱,转让碧禾取来一个白玉牒。
发亮的银针在指腹比了又比。
越朝歌和越萧不同,是个怕疼的,身上
了一小块油皮眼泪就要掉出来,此刻拿着银针要刺指腹,实在有些怕得紧。
碧禾取了白玉牒回来,正见她缩着肩膀,眯着眼“跃跃欲刺”。
“长公主使不得!”碧禾惊慌,先喊了一声。她忙走过来,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让越朝歌当真以血作引,急道,“长公主金尊玉贵,娇养的皮,哪能如此?取
婢的血吧。”
说话之间,越朝歌把手伸到白玉牒上,食指一摁,鲜红的血滴妖冶如花,落盘中。
指尖传来细小而剧烈的疼痛,越朝歌扔了银针撂开面纱,把手指含中,吮着伤
,眼底的泪意已经涌了上来。
好在她刺得浅,疼过去之后,指尖已经瞧不出伤了。
越朝歌吸了一
气,缓了过来。
她盯着玉牒里的血,对比血玉,果然颜色如出一辙。
血相比起调制的颜料来说,拿银线引渡更容易些。她取银线末端沾了一点血意,沿着瑕疵处的缝隙小心翼翼喂了进去。血珠进玉珏的一瞬间,犹如浓墨滴
清水,血色如烟墨般,在血玉之中滚滚散开。
色泽与原来的还是有差,了些,可散成云烟状,无端更添了一丝
绝的绮丽。
接下来的步骤相较而言就简单了许多,越朝歌用尖嘴银箸取了早就备好的细玉珠,一颗颗填瑕疵之中,切磋琢磨。最后让碧禾打了个简洁好看的络子,把血玉做成了一个红绳项坠。
越朝歌提着这项坠,满意地端详了半晌,这才放驼白木纹的桐木方盒之中,伸了个懒腰,彻底放松下来。
外天已经黑了,夜风更急,从轩窗望出去,九曲回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款摆,灯影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