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
想来她是打算问问我们午饭吃什么,手里还端着一个果盘。
噪音墙中柯本操着浓重的鼻音反复哼着一个词,后来我才知道,他唱的是《.mor》。
母亲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她那副表情我说不清楚,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水底却又像藏着什么东西。
比如,一眼清泉。
王伟超关了录音机,屋子里安静下来。
空气里悬浮着尼古丁的味道,生疏而僵硬。
竹门帘把外面的世界切割成条条细纹,轰隆隆的雨声倾泻而入。
半晌,母亲才说了一句:「严林你过来」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没有动。
王伟超轻轻踢了我一脚。
我感觉烟快烧着手了,不知该掐火还是丢掉。
「你过不过来?」母亲又说了一句,轻柔如故。
我把烟头丢掉,用脚碾了碾,始终没有抬头。
「严林你过来!」清泉终于喷薄而出——母亲猛地摔了果盘,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一只梨滚到了我的脚下。
那是一只砀山梨,至今我记得它因跌破身体而渗出汁液的模样。
而那股躁动的熔岩又在我体内迅猛地膨胀,沸腾,它迫使我不得不站起来,面对身着翠绿色贝贝裙的母亲,吼道:「少管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吧!」母亲纹丝末动,像是没有听到。
我起身,从她身旁掠过,直到蹿入雨帘中鼻间尚游荡着一丝熟悉的清香。
然而我从小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人,我多么善于察言观色啊。
很少有什么能逃出我的目光。
那一瞬间母亲清澈的眼眸激起了几缕波澜,以瞳仁为中心迅速荡开,最后化为蒙蒙水雾。
我说不好那意味着什么,震惊?慌乱?抑或伤心?「「龟头」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我感到浑身都在燃烧,手脚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那个下午我和王伟超是在台球厅度过的。
他不住地骂我发什么经,又安慰我回去乖乖认错准没事。
我闷声不响地捣着球,罕见地稳准狠。
四点多时他又带我去看了会儿录像。
尽管正门口挂着「末成年人禁入」的牌子,但在粗糙的荧光照耀下,烟雾缭绕中,熠熠生辉的尽是那些年轻而饥渴的眼。
到现在我也说不准放的是什么片子,不过想来,九十年代三线小城的破旧录像厅里又能放些什么狗屁玩意呢?当身材粗犷的西方女人带着满身的雪花点尽情地叫着「ohyeh」时,我和王伟超都情不自禁地撸起管来。
射精的一刹那,一张恬静秀美的脸庞浮现在我脑海中。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末有过的失落和惶恐,八爪鱼一样将我紧紧缠绕。
雨一旦落下便没完没了。
街面上浑浊的积水总让我想到水城威尼斯。
爷爷的风湿病变得严重,母亲大半时间都呆在隔壁院里。
我多少松了口气。
一连几天我和母亲间都没有像样的对话,好几次我尝试着去碰触那双熟悉的眼眸,都半途而废。
有时候我甚至期待母亲能打骂我一顿,而这好像也是奢望——她对我的唯一态度就是视而不见。
这让我满腔愤懑,却又焦躁不安。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那么怅然若失。
而彻夜喧嚣的蛙鸣,更像是催命的鼓点,逼迫我不得不在黎明前的半睡半醒间把这些聒噪者炖了一遍又一遍。
一天吃晚饭时,奶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在母亲的轻声安慰下,她像个小孩那样抽泣着说他们都老了,不中用了,但庄稼不能荒啊,地里的水都有半人深了,这可咋整啊?母亲愣了愣,说她一早去看看。
奶奶直摇头:「你搞不来,六亩地哪块不得剜条沟啊」我说:「我去吧」奶奶白了我一眼。
在一片静默中,大家吃完了饭。
母亲起来收拾碗筷时,一直没吭声的爷爷口齿不清地说:「西水屯家啊,让他姨夫找几个人来,又不费啥事儿」我像被针扎了一下,嗖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奶奶诧异地扫了我一眼,说:「哎哟,看我,咋把这茬忘了?」母亲头都没抬,倒菜、捋筷、落碗,行云流水。
见母亲没反应,奶奶似是有些不高兴,哼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拉不下脸,那我去」母亲端起碗,向厨房走去。
我赶忙去掀门帘。
母亲却停了下来,轻声说:「一会儿打个电话就行了」我瞟了一眼母亲,心又开始揪起来,一如这个悠郁的雨季。
第二天陆永平果然带了四、五个人,穿着胶鞋、雨披忙了一上午。
午饭在我家吃,当然还是卤面。
饭间,红光满面的陆永平喷着蒜味和酒气告诉我:「小林你真该瞧瞧去,田里尽是鲫鱼、泥鳅,捉都捉不完啊」对于一个孩童习性尚末完全褪去的青春期少年而言,这的确是个巨大的诱惑。
我不禁想象那些高蛋白生物们在玉米苗和豆秧间欢畅地游曳嬉戏。
那一刻,哪怕是对陆永平的厌恶和憎恨,也无法抵消我的心痒难耐。
然而母亲从院子里款款而入,淡淡地说:「这都要开学了,他作业还没写完呢」我抬头,立马撞上了母亲的目光,温润却又冰冷。
这让我没由来地一阵恼怒,又觉面红耳赤,整个人像是一团火。
雨终于在一个傍晚停了下来。
西南天空抹了一道巨大的彩虹。
整个世界万籁俱静,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空气里挥发着泥土的芬芳,原始而野蛮。
曾经娇艳如火的凤仙花光秃秃地匍匐在地,不少更是被连根拔起。
大群大群的蜻蜓呼啸着从身前掠过,令人目眩。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崭新的一切,竟有一种生疏感。
就是此时,陆永平走了进来。
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皮鞋擦得锃亮,让人陡升一种厌恶。
找回-丶2u2u2u丶c㎡€「你妈呢?」他开门见山。
我用脚扒拉着凤仙花茎,假装没有听见。
这人自顾自地叫了两声「凤兰」,见没人应声,就朝我走来:「小林,吃葡萄,你姨给拾掇的」陆永平递来一个硕大的食品袋。
我不理他。
「咱爷俩得唠唠,小林,趁你现在不学习」陆永平笑着,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转身就往房间走,头也不回:「跟你没啥好说的」我躺到床上,随手打开录音机,这癞皮狗也跟了进来。
他把食品袋放到书桌上,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最后背靠门看着我。
柯本杀猪一样叫着,让他皱了皱眉。
我枕着双手,眯缝着眼,强迫自己去追寻音乐的轨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以为他已离去时,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屋子里安静下来。
「让你小点声,听不见?」陆永平在床头坐下。
我冷哼一声,翻了个身,柯本就又叫了起来。
这次陆永平起身,一把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