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发布地址: 找到回家的路】2021年4月5日第十四章九九年元旦我是被急促而又紧凑的敲门声吵醒的。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
努力辨别了声音的来源,当反应过来是院门的动静,才长叹口气。
一年又突然到了最后的几个月,气温下降得不像话。
每天早上的起床,成了一项格外充满挑战的运动。
六点半的起床闹铃,就变得比午夜凶铃更加让人充满了忧伤与悲壮。
整宿冬风,刮出了地平线,湛蓝的天空显得尤为清冽高远。
通透的阳光倾泻而来,砸得我又昏昏欲睡。
光秃秃的香椿树在寒风中瑟瑟摇曳,清冷而苍凉,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恍惚间母亲应了一声,哒哒哒的拖鞋声和脚步声,开门声。
然后是奶奶声音:「凤兰啊,才起呢?」母亲拢了拢头发,手扶门板:「今儿个有点不舒服,有事儿啊妈?」「唉,也没啥事,今天元旦包了饺子,让林林过去吃」奶奶咧嘴笑道。
母亲说:「行吧,一会我跟林林说」见母亲没让她老进院的意思,招呼了声,奶奶扭着碎步就回去了。
阳光折在雨搭上,五光十色,炫目得有些过分。
插好大门后,母亲俏脸异常苍白,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形容词。
也许原本就白皙,这下更白了。
捯饬着迤逦而行时,她步履有些怪,但依旧如往常一样轻巧。
刚挑开门帘,见我披条棉被站在门口,母亲噗嗤一声:「土地爷呢你这,吓我一跳!」说着一只冰凉的小手飞进了棉被,惊得我落荒而逃。
出门时母亲又回过头来催我赶紧穿好衣服,说你奶奶来叫了,待会过去吃饺子。
搞不懂为什么,母亲近几日颇为怪异。
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裤,却又禁不住一阵莫名的沮丧。
我刚穿上鞋,「梆梆」地敲门声又起,急促而响亮。
母亲放下手头的活,开了门,却是小舅妈。
「大白天的插什么门哪」小舅妈白了母亲一眼,抬腿就进了院:「咋了你,听你妈说你不得劲儿?」母亲一愣,忙接了句:「没事,可能着了点凉。
你咋来了」「来看看你呗,」小舅妈撇了撇嘴:「晚上上哪滚去了?要不能着凉?」母亲跟在小舅妈身后,拧了她一把:「说啥呢,你这张嘴真该扯了去」小舅妈掩嘴格格地笑,又伸手转身摸了摸母亲的额头:「这两天在学校就觉得你不对劲,你没事儿吧?要不,去诊所瞅瞅?」「哎呀真没事,哪至于去诊所」拍开她的手,母亲重又进了厨房。
九八年冬天王伟超事件后,娘俩不仅午餐总在一块吃,就连上下学,母亲无论如何都会让我与她同行。
要么我载她一程,或她载我半程,好像一切又回复如昨。
然而,很显然她一直在掩饰,强颜欢笑,脸色却愈来愈差。
在家总会时不时地沉默,有时候又会欢快得过了头。
母亲不是个好演员,特别在感情面前,她是个与生俱来摘掉虚伪面具的人。
洗漱完毕,出门我就差点与小舅妈撞个满怀。
还来不及叫一声舅妈,小舅妈就虎着一张脸:「说,是不是又惹你妈生气了,老实交代」而我能说什么呢,我只好护住俩耳朵,脸已红得不像话。
支支吾吾半天,始终都没嘣出个屁来。
「哟哟哟,这小少爷又害羞了,我看你将来咋娶媳妇儿」小舅妈哈哈大笑,一下搂紧了我,对母亲说:「别做了,不是说了么,去你妈那吃」母亲瞥了她一眼:「又没叫我,不是喊林林呢么」小舅妈杏眼一瞪:「你咋那多事儿,叫林林不是叫你啊?还得挨个叫应?又不是吃正席哩」见小舅妈有些急眼,母亲忙说:「真不去了,一会儿我随便吃点再躺会」说完,母亲伸长了白皙颈脖又望向我:「开年就得中考了,吃完别忘回来复习」那会儿为了缓解经济压力,整个假期母亲都在某培训机构代课,辅导些高考作文什么的。
他们的传单和讲义我都瞄过,和全天下的同类一样,无时不刻在吹嘘自己多牛逼、多独特以及多有先见之明。
所谓先见之明,即在以往的高考历史中曾风骚地押中过多少多少题。
我问母亲这都是真的吗。
她先是呸一声,后又敲敲我的头:「人嘴两张皮,看你咋说了呗」显而易见,母亲只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绝不是什么高考押题专家。
但条件非常之优厚。
每天只需两课时,薪水嘛,相当于以往五分之一的月工资。
理所当然地,那一阵我也毫不含糊,一有空就上工地强健体魄,磨炼心志去了。
春天开学后,母亲一无既往带高一。
每周逢双有两节早读课,娘俩却很少同行,理由是我嫌她骑车慢。
午饭倒经常在一块吃,理由是「你营养得跟上」。
*********院子的香椿树和梧桐,枝叶依旧,逐渐浓密,连门口刚挂不久的风铃,也一如既往地叮咚作响。
玻璃上映着蓝天绿瓦。
而那年的夏天,就这么地突如其来了。
电视里反复播放着「邪恶的美帝国主义悍然轰炸我驻南联盟大使馆」的新闻报道,全国上下都似乎沉浸在了一种悲痛和热血澎湃的声讨氛围中。
如你所见,我们从小就被灌输一种传统美德叫——「爱国思想」。
而这一年,或许让更多人理解了这几个字的真正涵义。
然而你不得不承认,我们所有人的爱国因子,似乎都来自于对母亲、家庭或故土的眷恋。
不知为何,春的温暖还末离去,我心中却涌起了一阵秋的悲凉。
后来,电视里突然跳出一位道貌昂然的某位政府官员,阐述着「社会主义精文明建设」的涵义。
这帮官老爷们倒是「精文明」的身体力行者,用王伟超和呆逼们的话说,是「白天文明不精,晚上精不文明」。
我索然无味,关上电视。
记得那阵正逢中招冲刺,又是实验加试,又是体育加试,文化课还忒多,其劳心强度比起高考也不惶多让。
五月初的某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二号。
市教委组织广大中小学生上街,自发而义正言辞地抗议美帝轰炸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野蛮行径。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且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参加游行。
但同样,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激情,依然是汹涌澎湃的。
其时人头攒动,彩旗飘展,口号热烈,群情激昂——如果美帝大使馆胆敢驻在平海的话,我们也一定会拿起鸡蛋和砖头把它砸个稀巴烂。
遗憾嘛,有二:其一,学生方阵被排在第二位,排在最头的是平海市法轮大法联合会,难道不应该是祖国的花朵们冲锋陷阵吗?其二,口号喊得人口干舌燥,却连瓶水也不发。
等满身酸臭地赶回家,我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母亲就给我递来了一瓶冰镇啤酒。
我咕咚咕咚干了个爽。
「不会慢点你!又没人跟你抢」然后母亲又怪我身上脏,过来就扯起我胳膊:「一身味,快脱了散散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