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时隐时现,我老担心他会扑将过去,或许真的是杞人忧天吧。
牛秀琴迟迟没有进来,只有沙沙声,下雪一样。
猛然,陈建军的喘息钻进了耳朵。
我甚至没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干啥你!」母亲的声音:「陈建军!」在气流的尾端,她终于压低声音吼了这么一句。
我下意识地扫了眼周遭,顿时五脏六腑就沉了下去。
「陈书记!陈建军!」母亲咬着牙,接连叫了两声「你快松开」。
「凤兰啊」「陈书记」恐怕是入了魔怔。
「放开!」母亲喘了口气,喉咙里滚过一声厉吼,高亮而清脆,不容置疑。
咚咚两声,紧接着是很大的一声「咚」。
「几年来我对你咋样,你心里清楚的很,你记住,我凭啥帮你,帮剧团,啊?我有目的,我不怀好意,是我胁迫你,要下地狱我下地狱,我下地狱」他这声音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吐词精准,语速极快,落点又变得轻柔起来。
「陈建军!我可喊了?」回答母亲的是窸窣声和越发粗重的喘息,像只病猪。
然后是母亲清晰地尖叫声:「你还能要点脸不?」病猪怎么会要脸呢?连我都想笑了。
「放手,来人啦!」「咋会来人?来什么人」病猪喃喃自语。
北侧有个消防门,我飞起一脚,没能踹开。
然而,就在我打算冲向甬道拐角时,真的传来了高跟鞋的嗒嗒声,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陈建军发出一声类似口哨的叹息,又是咚咚几声,母亲似后退好几步,终于喘了口气。
敲门声却姗姗来迟,好一阵才「笃笃笃」。
「陈书记?」
不是牛秀琴又是谁呢,日他妈的。
「嗯」「哟,凤兰还在呢,」开了门,这老姨便笑了起来:「走吧,陈书记,王书记催呢」母亲「噢」了下,或许没有。
陈建军却一声不吭,像是消失了一般。
「哎——对了,我的包,又落这儿了!」在牛秀琴夸张的笑声里,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满头大汗。
老实说,杵这都一个多钟了,居然就发现不了这么大个活人的存在,难说这是该庆幸还是沮丧。
除了充分论证基层文化部门堪忧的安防系统之外,我又能说什么呢。
母亲没说话,半晌似乎冷哼了一声。
短促得就像没哼一样。
之后,防盗门先是「吱咛」一声,再是「咣当」一声。
余音中,陈建军只来得及叫了声「凤兰」。
然后他「日」了一下,奔出去时又是一下。
「妈个屄!」他说。
抹抹汗,我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打消防甬道快速下楼。
没走两步,我才惊觉先前出门时牛秀琴似有意无意朝这边瞟了几一眼。
到底几眼,我可说不好,甚至,兴许她还笑了笑也不一定,我拿不准她是否早已发现了会议室外面的偷窥者。
紧赶慢赶,到底是没能撵上陈建军,我只来得及闻闻空气里弥漫着一道刺鼻的汽车尾气。
值得庆幸的是,母亲正在后台忙碌,给小演员们卸妆啥的,郑向东也在。
而我,该是时候去趟邓村了。
邓村我知道,离平海的第一家丹尼斯不远,前身好像是什么武警部队还是武装部家属院,门口老有人站岗,高一军训时思想教育课就是在邓村对面广场上的。
就是有点远,在西南老城区,耗了我近一个钟头。
广场确实是广场,但远比记忆中要小得多,包括那个花坛和主席像,熘达了一圈儿,我便往家属院而去。
广场对面的应该是正门,大理石门廊上有八一标志,右侧竖着两块木匾。
一个是「平海武装部家属院」,一个是「平海市市委家属一院」,同记忆中一样,确实有人持枪站岗,加上哨亭里的话,起码三个人。
这么说只是如实描述一下,我当然没有硬闯进去的打算。
然而在正门对面的洋槐下蹲了半个多钟头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能在这里碰到陈家的什么人。
我觉得自己是在大海里捞针,何况末必有针。
绕着围墙骑了半圈后,终究还是拐进小店,吃了碗凉粉。
问了问哪个是文体局家属院,结果没人知道,老板娘操着平海口音说她是外地人,这个倒是很难看出来。
买烟时门口榆树下坐着一个大爷,我便心怀侥幸地问了问。
这老头一拍大腿来了劲,说:「后生,文体局家属院?没的!」我说不会吧,他说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对邓村了解如下:一、二号院建于九一年,六层,分别是市(县)委家属院和武装部家属院,三号院建于九六年,九层,依旧是市(县)委家属院。
总之,没有任何一个能和我说的什么家属院对上号,他认为我找错地方了。
即便隔着围墙,九层楼还是很好辨认,应该有两栋,离北门最近。
于是我又在北门守了半个钟头,玩了阵儿贪吃蛇,手机都快没电了。
最后——还是自我否定。
站了有两分钟,我抹抹汗,熘着围墙继续前行——墙上有电网。
绕行一周用了八分钟,这个家属院或者说小区算不上大,东西南北共四个门,其他仨门都只有一个哨兵,而且门廊上没有任何标志或牌匾。
对着正门口又发了会儿愣,我骑向了广场,看到南侧的早点摊时方觉饥渴难耐。
待两个煎饼果子下肚,我才意识到适才的几个钟头自己只是发了一场经。
刚进剧场,我便看到了郑向东,一身过于宽大的白西服使得他那头煽了油的头发黑得像掺着沥青的猪鬃。
看到我,他就笑了,我没笑,径直问他母亲回来没。
「回来了呀,」他说:「早就回来了,饭都没吃,说有事儿」舞台上正摆着道具,我友情问了句「待会儿演啥」,不等他回答,便直冲后台。
但小郑叫住了我,他说:「不在后面,你妈不在后面!」至于母亲在哪儿,他说应该在办公楼吧。
遗憾的是,他猜错了。
但陆宏峰在,正霸占着团长办公室的电脑,打游戏。
他说母亲接个电话就出去了,大概是在两点。
我瞄了眼手机,三点五十分。
通往邓村的路上,我终究没忍住,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再拨打时,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了,我这才感到太阳火辣辣的,它照在你脸上的时候彷佛打了你一拳。
直杀北门,这么搞是否明智恐怕只有老天爷晓得。
北门正对沿河南路,也就是进市区后分岔的北平河的南岸,这里有一个好,就是空间有限,车速并不快。
起先我在沿河花园的绿化带里杵了半天,后来发现太傻逼,索性在北门右侧一个修车摊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几乎就是一个下午,或许以后无聊的日子里我会想起这么一个无风、焦躁又故作平静的午后。
我会记得自己假装无意地盯着每一个进出的车辆,记得一连吃了四五个雪糕,记得修车人上来聊天时表现得像个哑巴,记得拿着手机我却毫无办法,抽了一支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