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无过2022年9月26日字数:17000等慢悠悠地骑回家,天己完全黑透。『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想在楼下抽根烟,没能找到打火机。
母亲来开的门,尽管我闷头弓背刚把钥匙捅进去。
「可回来了你!」她皱着眉:「咋了到底?」我撇开眼,没说话,只是埋头脱鞋,这间隙顺手带上了门。
碎花裙摆在眼前兜兜转转,母亲「嗯」了一声,吐口气:「咋关机了?」「没电了呗」我侧身拿拖鞋,抬头瞅了一眼。
「袜子也脱了,」她轻掩着鼻了:「先洗脚去!」「你咋不接电话?」可能因为闷着头,我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
裙摆又转了转,不等母亲说话,我又补充道:「啥事儿忙得」「没听见啊,学校正搞排练,手机搁在包里,回头给你打过去,你就关了机」我吸吸鼻子,站起身来,又快速闻了闻手。
「是不是出啥事了?」她压低声音,捅我一下,很快在我身上拍了拍:「这么脏,在地上打滚了?」「没啊」母亲眉头微蹙,紧抿着嘴。
奶奶在客厅唤我。
「真没啥事儿」我扭身笑笑,抹了抹一脸油腻。
母亲也不说活,就那么看着我,像是等着我说下去。
犹豫半晌,我说:「饿死了」边说,我边走向客厅,还即兴冲母亲笑了笑。
浆面条,拍黄瓜,卤猪肉。
我吃得狼吞虎咽,虽然并没觉得多饿——事实上,归功于下午的几个雪糕,胃里涨得厉害。
奶奶在一旁看电视,前一阵还咿咿呀呀,就我埋头掇块肉的功夫,她老就耷拉上了眼皮。
母亲去洗了个澡,一会儿穿了身白睡衣出来,她让奶奶回屋睡去,后者强硬了半分钟,到底还是在搀扶下乖乖上了床。
我开了罐啤酒,母亲在电视机旁吹头发,她问我是不是真没啥事,我连说了两声「没事儿」,是的,有些急躁,甚至恼怒。
母亲垂下头,不再吭声,等我刷完碗回来,她已经回了房。
我不由有些失落。
不多时——卧到沙发上,刚换俩台,母亲又出来了,她让我洗澡去,我赶忙笑笑说:「好好好」「别光嘴上说,屁股也挪挪」母亲摇着蒲扇。
「烦不烦?」我坐起来,故意拧着眉。
「切,这就嫌你妈烦了?媳妇儿还没娶呢!」她三步并作两步,在我头上敲了一下。
我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敢在外面惹事儿,我可饶不了你」母亲站在身后,又敲了我一下。
她声音很轻,彷佛上午经历的那些糟心事儿从未存在过,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母亲携着香气,在眼前鲜活地走动,一颦一笑间闪烁着这个夜晚所有的光晕,她说起我小时候在缸沿磨牙的事,说我刚学走路那会儿能沿着杨木椅子一步步地栽进水缸里去。
这么说着,她大笑起来,拿蒲扇轻拍着胸口,修长的脖颈在飞扬的发丝下白得耀眼。
父亲回来已经快十点,醉醺醺的,一进门就指责我为啥不接电话。
「你小舅喊你喝酒去!」他大着舌头,抡了抡胳膊。
我一边把他引到沙发上,一边告诉他手机没电了。
父亲让我给小舅回个电话,说不回不礼貌。
「做人啊,礼仪为先!」他撩起衣服,拍拍肚皮,又猛地把POLO衫脱了下来。
「用你爸爸的,咋样!」他又拍拍肚皮,把诺基亚1100递了过来。
母亲从玄关跟到客厅,始终没说话,这会儿她站厨房门口说:「张凤举啊张凤举,明儿个就骂他一顿,整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啥啊骂?」父亲靠到沙发背上。
母亲抱着胸,没说话,还是轻摇着蒲扇。
「大老爷们喝点洒咋了?啊?」他看看我,又看看母亲,最后盯着电视说:「咋了!」说话的整个过程中,父亲始终坚定地向我伸着胳膊,挠头和从裤兜里掏烟都没能动摇他的决心,小巧的1100攥在手里,像是什么炸弹的引爆装置。
我只好把手机接了过去。
「咋给你说的,少喝点少喝点,自己骑摩托车不知道?」母亲步步逼近,走到电视柜旁又停了下来。
父亲摸了根烟,反复在腿上敲着,并没有点上。
「别高血压,整天喝酒脑子都喝坏了!」母亲咬着牙,用蒲扇狠狠往自己头上拍了几下。
「咋了?大老爷们喝点酒咋了?」坐在沙发上的人还是这么一句,虽然口气弱了些:「妈
勒个屄的!」母亲瞅我一眼,扭身回了房。
父亲打个洒嗝,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总算点上了烟。
于是一氧化碳和尼古丁便填满僵硬的空气。
我觉得自己早该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直到搞了碗蜂蜜水回来,我才让父亲以后少喝点。
说这话时,我颠着手机,彷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药蛋。
电视里在演什么《大宋提刑官》,每次何冰张嘴我都怕蹦出来的是京片子,奶奶房间熄着灯,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着了。
后来母亲出来喊父亲,让他洗洗澡睡去。
「不洗,」他翘着二郎腿,耸拉着眼皮:「今儿个偏不洗!」当然,说归说,他最后还是洗去了。
我在沙发上呆坐一阵,剥了个橘了,又换了几个台,之后就顺手拿起了父亲的手机。
或许我只是想看看手机功能,但那些通话记录还是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三个月二十来条吧,都很短,几十秒,最近的是五月三号,通讯录名字是「老蒋」。
父亲用手机并不少,毕竟猪啊鱼啊杂事多,但「老蒋」在一众闪烁的数列里还是那么刺眼。
我记得父亲不太会用手机打字。
点开看了看,尾号是9877,有点耳熟,至于是不是老赵家媳妇数次要求我记住的那个手机号,我也拿不准。
正是这时,母亲突然出现了,鬼魅一般。
「明儿个平海广场有个演出,」她拎起盛蜂蜜水的瓷碗:「学校的那些小演员们,你要不急着走啊,可以去看看」********************六号一早是被老赵家媳妇给吵醒的,她不停按门铃,奶奶只好去开了门。
她问奶奶在家里干啥呢,也不出去转转。
奶奶说医生吩咐还要休息。
她哦了声,就问起了我,说有个事要咨询。
奶奶说还没起来。
两人便开始东拉西扯,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再次入眠。
昏昏沉沉中,奶奶提起大刚,说他快出来了吧。
「出来干啥,」蒋婶说:「挖沙多好啊,老这么挖着,不回来才好」边说,她边气哼哼地笑了笑,音频极高,说是海豚音都不为过。
我的睡意顿时被搅和得魂飞魄散。
「说归说,怨归怨,一个人拉扯孩儿也不好过」奶奶轻言细语。
不想老赵家媳妇不吃这一套,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奶奶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至于她家是怎么个腰疼法,她并没有展开详细论述,而是像只大弹簧那样蹦了出去,空余奶奶在客厅嘀咕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