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听到一阵嘈杂的排气声,从远及近,而且越来越响,然后猛一刹车,停在院外,定眼一看,那是一辆摩托车,开车是个男人,带着头盔,看不清脸面。
紧接着,那人丢进一个牛皮纸包,就砸在郝新民脚边,吓他一条,还没张开叫骂,便见那人轰起油门,紧接着,风驰电掣,扬长而去…
「经病。」郝新民骂了一句,随手拿起纸包,扯开一角,看到里面露出的毛爷爷头像,赶紧起身,把门给掩上,然后将纸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不用数,整两摞,搁手里,妥妥两万。这东西可比酒实在,没婆娘,有它,一波小姐任他挑。
没多久,老人手机响起,郝新民已经猜到,一准是那个秘的背后老板,立马接起来:「老板。」
「预付两万,事成后还有三万,做得好,额外有奖励。」声音陌生,但很亲切。嗯,比爹还亲。
「老板,你说吧,我要做什么…」郝新民聚精会,「啊…行,我知道了…放新吧,老板,我肯定给你办好…」
这边表着决新,那边却悄然挂断。言止于此,以免言多必失。
艳阳天,这时候出门,有时会染上暑气,开车到黄家,这一路,我的情绪有些消沉。
暖意过后,持续往上,便是滚烫,手机上的一个来电,有些突兀,却又热情。
通话时,黄俊儒喜不自胜,才说了几个字,便哽咽在喉,喜极而泣,说话间的断续,语无伦次,如同孩童般的无措。
「左京,诗芸…诗芸回来了,我老婆回来了,太好了…」大意,我已经听明白,那就是王诗芸回京了。
黄俊儒从王诗芸口中得知我人在京都,所以打了这个电话,邀请我到家里聚一聚,没多想,我同意了。
王诗芸知道我在北京不怪,毕竟离开山庄时的理由就是考察业务,但她这时候回家,令我有些意外。
到达黄家,黄俊儒出来迎门,一阵子不见,他仿佛恢复自信,精奕奕,嘴角挂着笑:「请进。」
客厅里,多多也在,一见到我,人便扑到身上,口里直呼:「干爸。」
「嗯。」轻应一声,这一瞬,我更希望听到的是「爸爸」,而不是「干爸」。本来,我也有一个漂亮乖顺的女儿,是的,我以为我有。
收敛心,抱起小娃,坐在沙发上。多多对我的亲昵,源于她对我建立一种信赖,或者说是依赖。
视野里出现一个绰约多姿的身影,那容颜体态,算得上仙姿玉色。一张俏脸,形似我妻子,却又是黄俊儒的妻子——王诗芸。
王诗芸瞧见我,强颜一笑,有所拘谨地退后,转身往厨房里忙乎,气氛尚算融洽。
黄俊儒的脸上洋溢喜悦,表示王诗芸这次回来住一个月,而且考虑…辞职,也许以后就不回去了。当着孩子面,他调整措词,用辞职来表示。
我明白他的心意,淡淡一声:「恭喜。」尽管,我是存疑的。
「谢谢。」黄俊儒一顿,「其实,北京也缺医师,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
「我们不一样。」嘴角在浅笑,不是笑他,而是自嘲。
一家人重归于好,这样的期待,有没有动心?也许,在某一瞬,我有过动念,甚至比白颖更渴求原谅。原谅她,只要她回到我身边,什么都好,那些事可以通通不计较,只要她回到我身边…时至今日,一直有这样的声音试图说服我,不是黄俊儒,而是在心里,那个过去性格软弱,爱得卑微的左京,一直渴求的故事结局…也许跟黄俊儒一样,妻子收心回家,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是幸福么?不,这只是自以为幸福…黄俊儒能说服他自己,而我却不能。
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也许会有一丝可能,毕竟我也曾留恋…谁不留恋美好呢,更何况,他还有女儿,他也要顾及女儿…咽下男人的委屈,强颜欢笑,说服自己重新接纳,迎接未来的幸福人生…遗憾,我有我的人生,在痛苦的道路上,我比他走得更远。他可以游上岸,但我不行。
我能够理解黄俊儒,但黄俊儒不理解我,因为他经历的痛苦,我全部品尝到了,而我经历的痛苦,他却体会不到。
他只被王诗芸一个女人伤害,他只尝到妻子的背叛,他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令人称赞的事业,他虽然不幸,却从未跌到谷底。失去王诗芸,他还可以再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组建家庭,然后生儿育女,人生还有很多的可能性,未来可期…
而我,左京,是一个囚徒。一个被打上烙印的罪人。有罪的人,在外面逍遥快活。无辜的人,活在地狱挣扎!
「啪」,清脆的落盘声,打断意识海里的控述,软弱的怂人京偃旗息鼓,明面上,我依然维持着绝对的理性。
「干爸,吃。」多多举起竹签,挑中切好的苹果肉,送到我嘴边,「啊…」
苦苦一笑,「啊…」一声,果肉入嘴,多汁,嚼不出甜。
果盘里最多是苹果块,王诗芸在厨房洗好,削皮,切块,这才端出来。在李萱诗身边久了,我爱吃苹果的嗜好,不是秘密。
午饭,餐桌上也是家常菜,卖相口感不比饭馆子差。王诗芸下厨秀厨艺,黄俊儒一顿夸,黄家父女几乎都在外卖或者堂食,馋嘴也就可想而知。
席间,黄俊儒取出藏酒,原本他是戒酒,不过妻子回家,他心里高兴,几杯下肚,二黄二白。炎夏的燥热,酒劲也容易上头,被王诗芸搀扶卧室睡下,黄多多也泛起困意,打个招呼,回房去午睡。
余下我和王诗芸,我有疑问,看得出她也藏着话。她将我领到小房间,以免谈话影响到家人。
「她给我放一个月假,一方面不想郝江化再碰我,另一方面也担心郝家会出事。」王诗芸解释她回来的原因,「白颖这次回来,断然不会再跟郝江化搅合,也正因为这样,她觉得再留我,反而会激起郝江化的发泄欲望,甚至因为我的存在会起反向作用;而且郝家的近况很不好,所以让我回来避风头。」
「只是避风头?」面色一凝,「风头过了,再回去?」
王诗芸摇摇头:「她说,除非她死了,我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料到郝家会完,不全是你的报复,而是郝江化这个人。郝家早已糜烂,毁灭也是必然,你的所谓报复,只是加速郝家的衰亡…」说话间,仰面抬眸,「你知道她为什么只放我一个月假?」
「一个月后,就是你爸的忌日。如果你要报仇,应该不会拖过那一天。」
李萱诗判断得没错,确实不会再拖一个多月,但和父亲的忌日无关,这是我的仇恨。
「从郝小天到郝龙郝虎,再到郝杰,也包括何晓月和她的孩子…如果这些都是你的手笔,那么你的报复很成功;这么快就剪除了枝节,只剩下收拾主干。郝江化…输定了。」王诗芸望着我,「我只有一个问题,大少爷,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没有回答,一个月内,答案就会分晓。复仇的硬币已经抛起,落下时,会是心里的渴望么?
起身欲离,「等等」,王诗芸叫住我,很快人出去,一会儿又进来,将一串项链递过来:「还你。」
她亮出脖颈上的项链,那是黄俊儒送她的铂金项链,她肯重新戴上,黄俊儒高兴,不是没有原因,尽管我觉得有些荒诞。
「郝家的东西,我一样也没带回来,你这条项链…现在还给你,我想你不喜欢把东西留在郝家。」
「想起楚了?」
「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