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还有客呢,又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看你哭的脸都花了。”
他柔声道:“大哥尚在世,又建功立业,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反倒掉起眼泪来了。”
何氏抬起眼来,用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看着面前满脸柔、眉宇间藏着几分讨好与谄媚的男
,她的丈夫。
他有多久没这么耐心而温和的跟自己说过话了?
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从当初的无话不说变成了相敬如冰。
不,相敬如冰前边好歹还有个相敬二字,可她又有什么?
丈夫移别恋,府里边纳了好几房妾侍,更别说通房丫
和那些个家伎了,夫妻感
却是一
比一
淡薄。
夜夫妻共处的时候,她委婉说起自己遭遇的委屈,希望丈夫能到婆母和小姑面前周转一二,那时候他又是怎么说的?
“我母亲养育我成不容易,你是晚辈,又是儿媳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甩脸子给老
家看?”
“我就那一个妹妹,用不了几年就会出嫁,以后就是别家的了,你这当嫂嫂的心胸就这么狭窄,迫不及待想将她扫地出门?”
话说到这儿,何氏又能如何?
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胡光硕内宠颇多,庶子庶也不少,何氏一没有娘家依仗,二还有婆母小姑作妖,唯恐一双儿
重演自己和哥哥当年故事,更不敢同胡老太太和胡氏撕
脸,每每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以此换得胡老太太对一双
儿的微薄庇护。
后院有个姓张的姨娘,胡光硕特别喜欢,连带着宠张姨娘生的儿子,那孩子好几次跟
儿生过
角,而胡光硕从来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将一切过错都推到
儿身上,又怎能不叫何氏心冷?
丈夫持续多年的冷待与偏心,早就消磨掉了何氏的最后一丝夫妻之,只是顾虑一双儿
年幼,不得不继续留在胡家与这家子
虚与委蛇,但凡她是只身一
,离了胡家之后,哪怕找根绳子吊死,也比继续留在这儿受这些窝囊气来得强!
上天庇佑,给了她和一双儿一条活路,哥哥回来了。
不仅是回来了,且还功成名就。
从前百般冷漠的丈夫瞬间变了脸色,既是体贴微的
侣,又是宽和和善的慈父,何氏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些改变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理亏,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一双儿!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没办法啊,何氏自嘲的想,谁叫你娘家没呢,谁叫你哥哥一去从军便十几年没有消息呢,谁叫你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只能任由拿捏?
归根结底,胡光硕无非是柿子捡软的捏,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所以就可以不在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欺压自己,漠视他的母亲和妹妹欺辱自己,可是他没想到哥哥没有死,还回来了!
何氏真想大笑三声——果真是天道好回,苍天饶过谁!
她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用帕子擦了眼泪,色、声音都与从前一样柔顺,起身问道:“老爷怎么又过来了?哥哥没有死,不便将前来见我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您且去前边忙吧。马上就是婚期了,费家姑娘是娘的救命恩
,那就是我们胡家的救命恩
,又是娶做平妻,不好委屈了的,管事们不够得力,还得您亲自去前边盯着,看有没有该请的宾客落下了,又或者是准备不周的地方。”
从前提起费氏,胡光硕想的是美,这时候再提起费氏,想的可就是断魂刀了。
他也知道官宦家娶平妻这事荒唐,对于正妻是极大的侮辱,但是他的正妻娘家已经落寞,又是继妻掌家,根本不会多管这事儿,至于正妻本
一贯都是忍气吞声,即便是不高兴,顶多也就是关上门回自己院子里掉几滴眼泪,肯定是不敢跟他闹的。
这时候天下动,礼崩乐坏,谁还有闲心管什么平妻不平妻的事
,而正妻又无力反对,平白得个美娇娘,对他没有害处的事
,为什么不做?
在心里那么盘算的时候有多得意,这时候胡光硕就有多慌张。
何震魁那个他是知道的,
烈如火,身形魁梧,十八岁就能独自上山打死为祸的老虎,再扛着一路走下来。
胡光硕跟正妻还没成婚的时候便认识何震魁,那时候何震魁请他喝酒,自己了一杯之后,郑重其色的说自己即将离家,就把妹妹托付给他了,希望他能善待妹妹,不要辜负她,如若不然,眼睛认识妹夫,手里那把刀却不认识。
胡光硕哪里敢得罪那煞星,忙不迭应了,后来又跟他一道往何夫坟前祭奠,发誓要掏心掏肺的对待妻子。
后来何震魁一走就是十多年,起初还有消息传回,后来就脆没有动静了,这些年天下征战甚多,死伤者甚众,胡光硕就觉得他肯定是死了,这才敢大着胆子欺负何氏,没成想何震魁忽然间就蹦出来了,还成了掌控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从前他身无官职的时候就够可怕了,这时候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岂不就是阎罗在世?!
这时候胡光硕只恨不能倒带重来,退回到自己答应娶费氏为平妻的时刻,又或者是将费氏的事从所有
的脑海里删除
净,哪里还敢奢想娶美娇娘
府。
听何氏温温柔柔的说了这么一席话,他冷汗都要下来了,顾不得别驾尚在,一个劲儿的作揖道:“从前是我糊涂,委屈夫了,咱们官宦
家,向来是夫妻相应,哪有搞什么平妻的?不娶了不娶了,我早就吩咐
把那些
七八糟的东西拆掉了!”
原来这些道理你自己也明白?
何氏心中嘲讽之意愈盛,中却道:“只是娘也说了,费姑娘毕竟是她的救命恩
,又不求财索利,只希望
府侍奉而已,她是咱们胡家的恩
,这样的小小要求都不肯答应,岂不叫
寒心?”
胡光硕额冷汗冒的更凶:“娘她是老糊涂了,夫
何必与她计较?费姑娘是帮了娘,但也不能说是救命恩
啊,难道没了她,咱们家那些仆婢都是死的,竟不知道近前去救老太太出来?至于做什么平妻,就更加不可能了,咱们是懂规矩的
家,哪能做这样不体面的事
!”
何氏看着面前丈夫的面庞,看他脸上浮现出的张皇与不安,也听他满狡辩,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却没了说话的心思。
反倒是双胞胎中的男孩儿胡康林看着父亲,撇嘴说了句:“爹,既然你也知道这些道理,为什么还要答应娶那个姓费的?”
“就是说啊,”胡皎皎附和哥哥道:“既然是懂规矩的家,不能不要体面,那为什么祖母和姑姑一意促成这桩婚事,给爹娶什么平妻?”
胡康林补了句:“我看爹这几天来回张罗,挺高兴的,半点勉强的意思都没有。”
胡光硕:“……”
胡光硕真想回到多年之前,把这两个小畜生给掐死!
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你们姓胡,可不姓何!
他心里恼恨,再见何氏坐在椅上面色平静,一言不发,不禁在心底暗骂一句“得志便猖狂”,只是势不如,不得不低
服软。
胡光硕指甲掐着手心,狠了狠心,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何氏面前。
“夫,是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竟做出了这等伤你心的混账事!”
该丢的脸都已经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