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痛斥过后,周家人没再说什么叫周书惠难堪的话,即便是周家二房、三房的婶娘们过去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寒暄几句,很是温厚。更多小说 ltxsba.me
但正是这样的温厚,更叫周书惠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她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啊!
这样好的一家人,却多了她这样一颗老鼠屎!
歉疚,自责,懊悔,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人虽然还活着,却成了行尸走肉。
这天晚上有灯会,周夫人见周书惠情绪稍好一点,也多用了一碗饭,又叫周书瑶同姐姐一道出去散散心。
她没说看花灯,自从眼盲的周书惠回到周家之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和“看”相关的字眼。
这更加加重了周书惠的愧疚。
花灯节很热闹,也很拥挤,周书瑶知道姐姐双眼不能视物,所以便将周遭景致形容给她听。
周书惠罕见的起了几分兴趣,甚至还想到里边去瞧瞧,周书瑶犹豫了一会儿,见她兴致颇高,到底是答应了。
人流拥挤,喧嚣而沸腾,姐妹俩挽着的手便在此时被人群冲散,周书瑶感觉到姐姐手指自自己掌心一寸寸抽离,愕然望了过去,却在这一瞬读懂了周书惠的口型。
她说“再见”。
再一回,已经不见了周书惠的身影。
数以万计的游人之中找一个有心躲藏的人,即便那人是个瞎子,也仍旧是件难事。
周书瑶慌了。
花灯节沿河举行,周书惠离开妹妹之后,便按照事先判定好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河边走。
还没等走到河边,就被人拦下了。
来人声音清朗,温和道:“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打量着她身上衣着,又道:“你家在哪儿,我差人送你回去。”
周书惠起先被吓了一跳,听他并无恶意,很快镇定下来:“没有错,我跟家人约定好了在这儿相见,他们很快就过来了。”说完便停住不动,做出等待的模样来。
那青年“哦”一声,提醒一句“不远处就是河流,姑娘小心”,脚步声渐渐远了。
周书惠继续往河边走,却听那青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为什么想要投水?”
略一停顿,又道:“是因为眼睛?”
原来他方才只是做出离去的样子,实则一直都守在旁边,没有走。
周书惠被这样细致的温情打动,嘴唇嗫嚅几下,终于道:“不是。是我自己活够了。”
她哽咽道:“我是个烂人,我不值得可怜,我没做过一件让家人高兴的事情,反而一直让他们丢脸,我没资格继续活在这世界上!”
那青年道:“可我看你衣着整洁,显然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的,你的家人很关爱你。”
周书惠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羞于面对他们。”
青年道:“你将死亡认定为恕罪与忏悔,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会给你的家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莞尔道:“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未必吧。你死了,带你出来的人会怎么样?离家前高高兴兴目送你出门的家人又会怎么样?固执己见,觉得用死就可以洗刷一切,恰恰是又一件让家人伤心的事情啊。”
周书惠怔住了,良久之后,苦笑道:“你真的很会安慰人,也很温柔。我猜你一定是活的顺风顺水,没遭遇过什么挫折和磨难。”
“不,”青年笑了,摇头说:“我年幼时吃过的苦,是你无法想象的。”
周书惠有些错愕,默然片刻后,道:“真难得,从你的言谈之中,一点都看不出来。”
青年道:“过去的痛苦已经过去,何必让它存留至今?正因为我曾经遭遇过诸多磨难,所以我才不希望别人重蹈覆辙啊。”
周书惠愣愣的听着,不知不觉间,眼泪流了出来。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她说的是于思弦:“他年幼的时候,也遭遇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后来他选择挥刀向人,以此抵消记忆里的阴影。”
青年道:“这对他不好,对别人更不好。”
周书惠流着眼泪道:“你说得对。”
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从前总向往杀尽天下只为一人的倾城绝恋,歆羡于宁负天下不负卿的真挚爱情,但人活一世,所追求的不应该只是爱情,世间还有很多珍贵而美好的东西。
有的人遭受到了伤害,选择对更弱者拔刀,宣泄自己的愤怒与不平,但还有人会对更弱者心怀悲悯,兼济天下,不希望有人遭受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痛苦。
历经劫波之后的温柔与慈悲,是世间最可贵的品质。
第150章 反派他不香吗?真不香19
何康林在原地陪着那姑娘等了两刻钟时间,便见有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带着几个婢女婆子过来,远远瞧见身边那姑娘的穿着模样,惊喜的叫了声“姐姐”,忙不迭的往这边来。
他问那姑娘:“是你妹妹?”
周书惠自从双目失明之后,对于声音的分辨能力愈强,人群之中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妹妹周书瑶的音色来。
她点头:“是她。”
何康林不欲久留,道了一声“珍重”,便同几名家仆悄然离去。
“等等——”
周书惠出声叫他,却也晚了,周遭再无回声。
周书瑶唯恐姐姐出事,急了一头冷汗出来,等到了近前,便见姐姐左顾右盼,倒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松了口气之余,又主动拉住她的手:“姐姐,我在这儿!”
周书惠问:“你方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身边有什么人?”
周书瑶听得微怔,左右打量几眼,旋即摇头:“我只急着找姐姐,倒不曾注意别的,怎么了?”
周书惠怅然若失,复又释然道:“是劝说我不要投河的恩人,他大概是走了吧。”
……
白露一路北上,返回祖籍朔方城,越是迫近老家,记忆里的那些曾经便愈发无所遁形,等抵达白家老宅,眼见府邸空僻,难掩荒凉之后,心头哀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印象里宽阔的演武场已经荒废,练功桩东倒西歪,父亲和他的结义兄弟们在这儿骑马较量,汗流浃背,恍惚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内宅里母亲精心养育的花草早已经枯萎,花坛里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反倒是院子里的那几棵杨树枝繁叶茂,外扩的枝叶压住了屋檐,遮挡出一片浓密阴凉。
爹爹还没有辞世的时候,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总会到院子里纳凉,爹和娘含笑叙话,她握着捕虫网东跑西跑捉萤火虫,有时候也会把脸贴在娘隆起的肚子上,嬷嬷们总是笑着逗她,说小姐,夫人肚子里是位小公子还是位小姐?
昔日恢弘旧宅,今日断壁残垣,所谓触景伤情,不外如是!
白露无心修葺故府,将眼泪擦去,起身离开,寻了人打探父母坟茔所在。
说来可笑,她虽是亲生女儿,却只在父母入土时前来拜祭过一次,没过多久便被于思弦骗到荆州去,期间一次也不曾北返,却不知父母坟茔是否早已荒凉,杂草丛生。
白露一走便是七年,现下再度归来,朔方城已是大不相同,从前破败的道路被重新整修,原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