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立刻命令熟悉水性的军士下水搜救,水中尸体,无论是我们的人,还是刺客都不能放过。刘胜带着纪南安泅水突围却始终未见踪影,也要派人手沿河搜索。”
“是。”
“还有,赶紧搜集木材,若是有帐篷也赶紧立起来,有军医没有?”
“有。”一个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跑步而出,齐宣指向严陵,示意他赶紧施治。
很快,四处逃生的兵丁被聚拢在一处,生死篝火;一些溺毙在河中的尸体也被打捞上来,小心地停放在一处。
那三名刺客的尸体则被堆在了另一边,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散落在水面上的木板,也按元晋安的要求被收集了起来。
“王爷您看。”元晋拿起一块木板,“想要船只结实耐用,船板之间必要用榫卯、木楔相连。然后再用桐油与石灰粉混合,填补缝隙,之后再用桐油反复涂刷,以期达到防水之目的。”
“但王爷请看此处。”他将木板的侧面向上,“此处榫卯结构被直接切断,但别处却并未见有破坏的痕迹。若是老夫推断的不错,这应该是有人用锋利的匕首或是极薄的锯子,破坏了这里的连结处。但因为其他地方还有桐油和石灰的联结,所以短时间之内,船底并不会出事。”
“可那上面到底是堆了上万斤重的私盐,只要航行时间稍长,这一处的船板必然会因为重量直接塌陷。这两艘船,也就是这样的沉下去的。”
齐宣接过木板,仔细看了看,果然如元晋安所说。心里微微生出一丝挫败感,看来对方是把他每一步的行动都算计到了。
无论是突袭纪南安,还是带着私盐回归江阳,他都是按着人家的剧本在走。
甚至,就连纪南安本人,也是这次计划的棋子。
如果他真的殒命在这里,即便皇兄震怒,下令彻查,夏兴昌也可以把一切都推到纪南安身上。
无非就是纪南安身为盐税使,却监守自盗贩卖私盐,为避免事情败露,便只能铤而走险杀害钦差大臣。
到那个时候,江州发生所有事情都可以归结到纪南安身上,而真正的主谋夏兴昌以及隐藏得更深的陈家,却可以安然无恙,高枕无忧。
夏兴昌果然是厉害,生动地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出手则已,只要出手,就务求一击致命。
而他之前虽然示敌以弱,但自从来到江州之后,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犯了轻敌的错误。
因为夏兴昌接连几次被他愚弄,又任由他在江州设卡、查封黑然堂,甚至连他的儿子都不得不遁往并州,却未见他有丝毫办法。
再加上他看起来对夏雪鸢束手无策,像极了一个无能又虚张声势的傀儡。
然而,就是这个傀儡,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若不是严陵拼死拦住两名刺客,元瑾汐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这一次,他真的就栽了。
而他之前还竟然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若不是此时还有别人,齐宣恨不得打自己一顿,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好在,现在清醒也不晚。
“元先生说的是,这一次的确是本王疏忽了,接下来我必更加小心,绝不给夏兴昌任何可趁之机。”
“王爷能这么想,老夫就放心了。”元晋安仔细地看了看齐宣的色,见他确实未有过多的挫败、颓丧之感,心里暗暗点头。
抛开齐宣的王爷身份,元晋安对这个年轻人,是真的非常欣赏,甚至觉得他是女儿的良配。
因为这一仗,齐宣可谓败得彻底,不但搭上了自己两大护卫,几乎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但却并未见他如何气馁沮丧,反而更加充满斗志。
虽然他因为年轻,还有许多事想的不那么周到,但假以时日,必是能独挡一面之人。待到百年之后,史书上秘会有他一笔。
这个时候平越在不远处喊道:“王爷。”
齐宣走了过去,只见平越指着几具刺客尸体道:“这些人手臂上有黑色桃花,是黑然堂的标记。他们的皮肤松弛、惨白,说明曾经他们长时间泡在水里。再看他们的眼睑、指甲缝里也满是水锈。他们就是专门在水中行刺的水鬼。”
“哼,”齐宣冷哼,“倒是很下血本。”
当然,也很专业。哪怕心里不情愿,齐宣也得承认,夏兴昌真不愧是掌控一州的老狐狸,手段确实不一般。
元晋安看了下此时无事,就上前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宣点头,“我也正有话要与元先生说。”
此时不远处,元瑾汐已经在小七的陪同下,带着几个军士折返回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不少的药草。
两人走到僻静之处,齐宣道:“元先生有话请讲。”
“草民多谢王爷救女之恩,瑾汐能醒转过来全都是王爷的功劳。”元晋安说着话,就要对齐宣行大礼。
齐宣哪里敢受,赶紧拦了,而且手上用劲,坚决不让他跪下去。
“元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就是瑾汐救我在先。我已决定……”
“王爷慎言。”元晋安赶紧打断他的话,“小女出身低微,实在是配不上王爷。而且亡妻临终前留下遗言,无论不何,不可让女儿做妾。还请王爷体谅草民一点私心,准许我与女儿归乡。”
齐宣没想到元晋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本以为,娶元瑾汐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应该是来自他的皇兄与母后。之前还曾担心过元瑾汐本人不同意,但眼下他已经很能确定她对自己有意。
但却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元晋安。
他这个王爷,这么没排面的么?
齐宣深吸一口气,直视元晋安,“瑾汐于我,是此生唯一希望相伴之人。待这次回到江州,我会立刻上书给我皇兄,请他为我作媒,向元先生提亲。”
元晋安心里咯噔一下,他怕的就是这个,“元家乃是罪臣之后,王爷却是当今贤王,我们两家,相差实在太过悬殊。”
看到齐宣还要说话,他轻轻抬起手,“请王爷让草民把话说完。王爷自然是能请旨赐婚,但有没有想过,若是陛下骤然听闻自己的亲弟弟想娶罪臣之女为妻,会做可感想?”
“宫中太后,这几年想必为王爷的婚事操碎了心,他听到王爷想娶一个婢女为妻,又会做何感想?”
“届时,就算是朝堂之上,恐怕也会引起非议。甚至会有人斥责王爷主仆不分,是指责瑾汐狐媚惑主。”
“到时,若是太后震怒,下懿旨赐死瑾汐。王爷又该如何?”
这话也如一声当头棒喝,让齐宣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错,京城里,因为他一直未娶妻,想要把女儿嫁进府中做那颖王妃的可不是少数。更不要说他之前为了迷惑夏兴昌,半真半假的与元瑾汐演起戏来。
再者,陈家还在京城之中潜伏,眼下他还没有去动陈霄。可等到他出手对付陈霄,陈家那位,还会袖手旁观么?
到时,参他一本主仆不分,那都是轻的。元瑾汐与夏府本就有旧怨,难保不会有人说他沉迷美色,公报私仇,于国体不顾。
如果参的人多,即便是皇兄信他,也可能迫于压力将他召回京城。
到那时候,他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不说,皇兄对于江州的掌控还要再弱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