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不到二十步,她就在明右手边的墙上又开一个洞。不同於以往的直线前
进,也不是借助漩涡。而一大堆肉块像是融化般塌下,却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明想,轻巧得像是拉开帘子那般。
墙后的空间不算特别大;这是以肉室的标准来说,若只论坪数和天花板的高
度,其实和明的房间差不多。所以是要在里面做爱?明原本打算这样问,又觉得
这种讲法实在太粗鲁。
她很快注意到,里头的光线不太一样。全是先从地面的边缘聚光,再照到墙
上。而依旧保有肉室内的柔和与均匀质感,让明不会觉得比较暗。
而看到几排形状整齐的阴影,会让她胸口到头皮都兴奋到发麻,感觉有点像
是进到博物馆或高级餐厅。
明才来到入口,就注意到右手边摆有一些鲜花,「哇──」她忍不住讚叹。
眼前的花只有三种,加起来最多十枝,并不特别多。明记得有段时间,无论
学校的活动还是随便一处新店家庆祝开张,摆在门口的花光数量就至少是眼前的
五倍以上。明在过了十岁之后,就懒得再对那类景象多看几眼。而眼前的画面,
不仅让明一时难以转头,甚至连颈子到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
明首先注意到的,是花摆放的位置。蜜似乎是先在四个角落各放一个花瓶,
大致决定出一个正方形的空间。接着,把一个木制的圆盒摆放在正中间,最后再
将三个较小的花瓶给并排在木盒前。
若就照最初这样摆放,看起来还是既拥挤又呆。即使不像地摊货,明想,
品味也会十分接近学校花园的一角。
所以蜜把右侧的三个花瓶给往里头推,又把中间的花瓶给稍微往外拉,再把
左侧的花瓶排列给打散一点。如此,整体的排列形状变得有点像是一条鱼。要是
形容得再抽象一点,就像被海流自右往左沖的海藻或水母,明想。
而蜜可能不是以任何生物为主题,纯粹就只是为避免一眼望去会过於一目了
然。为了有多一点变化,她还刻意转动花瓶。每个花瓶上的图案都不会过分複杂,
令正面偏左或偏右,也不至於造成观赏上的不方便。
嫌这样还不够的蜜,把右下角的花瓶给放在一个经过特别削磨的木头上。乍
看之下,像是随意放置在一个木制容器里,或许还有点藉此遮挡瑕疵味道。
而让花瓶呈超过四十度的倾斜,让里头的水距离瓶口只有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会让观赏者有点想伸手调整。如此心态,距离伸手把玩就只差一点,而这似乎就
是蜜所追求趣味。
位於正中央的花瓶,是个造型有些扭曲的玻璃制品。它原本可能根本不是用
来装花,而是用来装鱼的。也有可能是一个扑满,只是没有塞子而已,明想。无
论原来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用的,蜜显然为它找到更适合的用途,算是很了不起的
创意。它被擦得相当乾净,尽管表面佈满刮痕,却不会让人想轻易丢弃它。
蜜之所以把它摆在正中间,就是为了让它能和其余表面质感较沉重的花瓶达
到平衡。任何粗犷的表面、缺角、龟裂、刮痕等,好像全被这个花瓶的透明面给
吸收、稀释一般。就算实际上不是如此,也能给明带来这种印象。就算只是一瞬
间也好,蜜想。
不知不觉中,明已经盯着它们快一分钟。而过一分钟后,她蹲下来,两手伏
地。很显然的,她还没有看够。稍微把头往右偏的她,又注意位在最后面的圆形
木盒。
那其实是一个涂成黑色的木桶,可能是用来盛水,但因为破损而切去上半部。
里头铺有深棕色的土壤,长有数十只极为细长、近乎笔直的绿草。一眼望去,看
来最为朴素,却也最让人感到清新。
周围数量最多的花瓶,主要是由瓷器碎片组成;先磨掉锐利的边缘,於每片
的上下各穿二到四个不等的洞,最后再以棉线穿过,拼出近似花瓶的样子。外型
非常特别,明不曾在任何地方看到类似的东西,最多只联想到以前补破碗的技术。
为维持花朵的鲜度,里头应该还有一个小玻璃瓶,而明的焦点一直都放在最
外层的瓷器碎片上。
来自不同的瓷器,有些光看形状,就晓得根本就不是花瓶。一些明显是碗盘,
甚至是茶杯和茶壶;材料可能是来自旧货摊,甚至垃圾堆,明想,都是蜜做的吗?
虽然多半看来都破破烂烂的,却不会有太松散或过於不协调的感觉。因为形
状几乎都呈蛋型,碎片的配色都经过挑选,明想。由於完成度不低,会让看的人
有点想要把它们其中几个拿在手上把玩,而不那么担心会不会把手弄伤。
把不规则的事物给连在一起,好像与星座相似;明也联想到陷入胶着状态的
棋局,尽管她根本说不出多少琪子的玩法,更不懂什么棋艺术。
看到明没有很快就移开视线,蜜呼一口气,说:「这算是我早年的兴趣,虽
然在专家的眼中看来,我这种摆设方式可能有点过於粗鲁,或许还会被评为是故
意卖弄。」
「怎么会呢?」明眨一下眼睛,说:「我觉得非常漂亮,就根蜜一样!」已
经用心去思索,却只说得出这种讚美,明想,就算是真心的,听起来像是刻意谄
媚。她承认,自己有点搞砸气氛。
下一秒,蜜一连呼了好几口气。似乎是在笑,只是音量非常小;若不是她的
尾巴左右摇晃了好一阵,明可能会以为她刚才是因不满而低吼。
除了好像还是对蜜存有偏见,也不小心让自己又变得过於紧张,明想。她一
边在心里使劲深呼吸,一边改把注意力全放在蜜身上
即使四脚着地,蜜的肌肉和骨骼的线条还是显得比泠还要粗犷。而她动作和
神情,又有着不同於一般人的细腻之处。明难以模仿;即便努力好几年,她可能
也无法让自己的气质和蜜有超过五成的重叠。
眼前的作品,在相当程度上反映出蜜的个性;这听起来是很敷衍的感想,像
是一些老师再谈到课文作者时会使用的公式发言;而也正因为这些摆设不是随便
就能看得到的,让明脑中实在挤不出多少形容。
注意到她的沉默,蜜说:「抱歉,你会觉得无聊吧?」
「当然不会!」明摇摇头,赶紧说:「这里真是美呆了!」
特别是位於左侧的花,好像把柿红和茶褐两色混在一起;朴实中带点娇嫩,
明猜这是某种玫瑰。花瓣既大又多,看来很华丽、讲究,却不到让人有罪恶感的
地步。味道闻起来特别淡,似乎是蜜在种植的过程中加入某种药品。明不用问也
晓得,这是为了能在等下的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