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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我们晚上要睡哪的问题,他也早就想好了:第二居离这里不到两条街,
已经装潢完成。根据泠的描述,那是一间更大的房子。敌人根本不用再次调查,
而他们下次前来的路径,也应该不会和这次差多少。此外,凡诺应该只要花不到
两天的时间,就能把图书室内的书都移过去。希望刚才的大火没烧掉太多好书,
我想,不敢去亲自确认。
而在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温度降低不少;火被灭了,却不是凡诺所为。我虽
然相信,他能够一边应付敌人,一边把这些小问题都给解决;而刚才,他很享受
挑衅对手的过程;全神贯注,甚至懒得问候我和泠。这就表示,附近应该还有第
三位召唤术士。我猜,那八成就是来帮忙清理现场,并做好灾害控制的。
此外,凡诺离家的部分原因,也和我一开始猜想的差不多。「我去蒐集研究
材料。」他说,嘴角上扬,「再过两周吧,你又会有一位新的后辈,期待吗?」
「有点期待。」我说,语气和表情皆僵硬。
由於黑袍男子的行为太过粗鲁,凡诺为了让情况处理起来更轻松,而拜託一
位同行前来帮忙。和我猜想的一样,那人距离我们不远。他就站在一栋几乎已经
被烧掉一半的房子前,是一个不特别高的胖子,只比凡诺矮不到半个头。
这个陌生男人的四肢还算是有些肌肉,但由於肚子累积太多脂肪,让他整个
人看来仍像个大水缸。他的脸上有不少皱纹,外观看来至少有六十岁。留着一大
把微卷鬍子的他,头发和眉毛也是浓密得很;这些显眼的特徵,和脖子以上如一
块奶油般光秃秃的凡诺呈极端对比。
这个胖子虽然身上沾了不少灰,但──显然是用法术维护──他身上的每一
根毛发看来都很乾净,这算是让我发自内心欣赏的部分。他身上裹着一件湖绿色
的大衣,袖子和下摆都非常长,几乎盖过手脚。而他尽管穿着这样不利於走路的
衣服,我却没看到他曾去刻意看脚下或必须提高衣摆。
他是一名亚洲人,眼睛颜色非常深。虽然外表粗犷,但他的五官其实比凡诺
要纤细
我看着凡诺,问:「他怎么称呼?」
凡诺很快用中文回答:「老石。」他根本没看我一眼,也没解释自己为何突
然说中文──虽然我能猜得出,那就是他对这人惯用的叫法──。
凡诺的语气没显得不耐烦,但应付我的感觉还是非常多。他正在关心周围的
情况,我猜,他终於开始烦恼该如何令这一切复原。
「或许──」凡诺说,竖起右手食指,「就设计成有陨石落在这里好了。」
我完全错了,凡诺根本没打算修复路面或房屋。他只想用一个大灾难幻象,
让这条街上满目疮痍的情况都显得合理。
那位叫老石的肥胖召唤士一边摇头,一边来到凡诺身后。似乎,他算是凡诺
眼中少数算得上是有水准的召唤术士;我想,也许不及大贤者,但至少远远领先
那些在街头表演的江湖术士。
由於黑袍男子带来一些死伤,所以必须要使出更複杂的幻象,才能够确保今
天的事不会曝光。
首先,让死者的亲属相信,自己的亲人是死於心脏和肠胃方面的毛病。
老石摊了摊手,小声说──他的声音意听来外年轻,却有点像是捏着鼻子在
说话──:「就算身体底子还好,在这个国家,也有太多过分加工的玩意儿。」
他在以白麵包为例子时,一连摇了好几下头:「那种掺了太多鬼玩意儿的食物,
吃多了可是容易早死的。」
而附近不会只有死人,还有为数不少的伤者,老石会负责为他们进行一定程
度的治疗。之中有不少人终身残废,而幻象也能说服他们认为,自己是因为日后
的其他意外才导致如此结果;明明受伤的时间和治疗的方式都有极大的差异,凡
诺和老石却能够彻底欺骗他们。这也表示,在那些人的生命中,将有一大段记忆
根本全都是由谎言构成。起先,这让我感到不太舒服;但仔细想想,似乎没有更
好的处理方式。不要让闲杂人等知道召唤术与召唤术士的存在,这永远是首要前
提。
而老石愿意负责治疗他们──技术还显然比一般的医生都要高超──,这已
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我应该要感到满足;即便如此说服自己,我的胸腹中却总有
一些难以挥去的酸疼感。
如果,我们不住在这边,那些人就不会受到伤害;当然,凡诺与黑袍男子的
责任仍是比较多,但我总觉得,自己永远不该以纯粹的受害者自居。
根据我的经验,低阶的幻象能够持续一整天;而即使是比较高阶的幻象,也
不可能在不受到任何照顾的情形下维持超过一个月。
我有预感,凡诺和老石都不会今日施展的幻象能在未来十年内都持续运作;
他们不是做不到,而是懒得花这么多精神。这表示,迟早会有人发现那些死者─
─日后不论各种理由,而使得后代或亲戚必须挖出屍骨──的骨骸情况,与纪录
上的死因有很大差异;至少炸死、压死,和病死或淹死都不同。
凡诺和老石不太可能没注意到这一点,却好像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而我在
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也想到今天那位男性仆役;他认为,自己的腿之所以感觉有
碰到一团东西,是因为老鼠或强风的缘故;因为我隐形了,所以对方按照常识来
思考,只会得出那种与事实相差太远的结论。所以,即便出动专家,人们八成也
只会以为是盗墓贼干的。
相信即使再过十年,我一想起今晚的景象,也还是会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不过,多亏了老石,才把死伤人数减到最低。他很早就使出让旁人自行回避
的幻象,而这招可带有的催眠成分;那些不那么想走的人──情侣、醉鬼、
观光客、执勤的员警、贪玩的小孩、睡着的游民、附近的住户,以及各种在晚上
工作的人等等──,几乎都在不知不觉中离开这里。
然而,我从刚才到现在,还是会故意闭紧双眼;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也几
乎只盯着自己的前脚。
整条街上,有不少血迹,还有一些屍块;既不属於黑袍男子,也不是来自小
鸟或老鼠。我不想看得太清楚,却无法阻止那些味道飘进鼻中。真的,老石的手
脚应该再快一点;我忍不住这么想,也不晓得是第几次提醒自己,别再那么挑剔
了。
泠在跑下楼后,花快半分钟才来到我的左侧。而他在距离我不到十步前,还
顺手在路边抓起一个深蓝色的纸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