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后脑勺中本身就埋藏着一枚尘封的炸弹。这一瞬,枪管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便如同那个看不见的炸弹从内部炸了开来。
仿佛并不是今天有人在砸他,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十二三年前,后脑勺重重地叩在了崖顶岩石一角。只是,当时他忘了痛,于是,直到十二三年后的今天,那岩角的坚硬与疼痛,才清晰地传了开来……
雷宇天就像一个陀螺,被抽得整个人都旋转了起来。准确说,不是他的身体在旋转,而是他的头脑、他的所有思绪,猛烈旋转了起来。
很痛,很痛……
以前,这三年中,是那么痛,又那么模糊;
这一次,却是那么痛,又那么清晰。
艾瑶薇还在远处哀哀地挣扎、哭泣,一个小小的身影活了过来,一点一点在雷宇天的脑海中旋转着,活了过来。
好白好白的裙子,洗得发白的那种;有时候是裤子,同样洗得发白。
很白,却那样美……
她的小脚丫,她细长的腿,她的小腰身,她蓓蕾般的胸部,她的肩,她剔透的脖子……
一点一点地在雷宇天脑袋中显影出来,像宣纸在浸染。
最后,才是那张脸。
多美的一张脸呀!那张脸曾经最清亮又最阳光,一年四季在山野中常开不败。她走过的地方,百花屏声静气;她走过的地方,百鸟改变了腔调,啁啾着喊出她的名字。
那张脸稚气未脱,却又早早有了这世间最美的情韵。
那张脸有艾瑶薇的清新,却不是艾瑶薇;有青叶柔的纯美,却不是青叶柔;有尹诗韵的羞涩,却不是尹诗韵。
那张脸有一个让人一念起来就心尖发颤的名字:孟怜儿!
在雷宇天头脑中旋转着活过来的,不只有孟怜儿极美极美的笑脸,还有她绝望的哭泣,让人心碎的泪水,又红又肿的脸……
她一向洗得素白素白的裤子,那一刻却红了。裆部、大腿,都是斑斑血迹。身后屋子里,是一个中年男人银荡而邪恶的狞笑……
他那时还年少,却不缺乏热血。他一把将孟怜儿搂在怀里,眼红如血。他要冲进去找那个牲口般的中年男人,他要跟那人拼命,他要杀了他!糟蹋了怜儿,中年男人必须死!
然而,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怜儿哭着抱紧他,将他拉开,不让他去送死。于是,他在心里盘算着,用必胜的方法杀死他……
很多很多的面孔纷至沓来。不只有可爱可怜的怜儿,还有自己更加可怜的母亲。
那帮畜牲!他们人那么多,按住了母亲。他们进行着车轮战,当着那时年少的他,就在他面前,轮流对他母亲施展着牲口般的暴行……
那时的雷宇天,哦不,那时应该叫田一天。
少年的田一天被绑着,布条勒住了嘴。他挣扎,他像一头小虎犊子一样发狂,却终究无力挣脱那绳索,无力挣脱那帮魔鬼般的流氓,无力挣脱那个世上最黑暗最深渊的夜晚……
他多想一刀一刀、一个一个,全部杀死他们。但事实相反,他们一个一个,轮流地摧残着他的母亲……
他别开头去,不想看自己母亲受辱,他们扳过他的头,让他不能不看。
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受尽了世间最大的侮辱,最后在他面前暴烈一死,用她的生命,去守护她那已然被糟蹋一空的清白……
第315章不能让悲剧重演
好多的身影,好多的场景,像高清晰度的影片,在脑中一帧接着一帧;像细小的闪电在他脑中劈开。
每一下都是尖痛。不仅生痛,这痛更沿着头部神经,沿着他的血管,向下流动,变成他心脏的绞痛。
那种亲眼看着亲人受辱、受死,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痛楚,是这世上最尖锐的痛楚。锥人之心、化人之骨,叫人肝肠一寸寸断裂,叫人生不如死。
心脏绞痛到,他再也透不过气,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他不能不呼吸。他若不呼吸,艾瑶薇便要成为第二个母亲,第二个孟怜儿;他若不呼吸,十二三年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所有深渊与黑暗,便要在这眼前重演!
带着发自心窝的痛,带着艰难的喘息,雷宇天一个趔趄,向地上倒去。仿佛是头部太重,令他无力再支撑。
然而,他还是支撑住了。他扶住了身旁的一棵树,不让自己崩塌,不让世界崩塌,不让艾瑶薇的天空崩塌。
扶住树杆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同时,雷宇天猛力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冰冷的枪管。
他并不擅长打架,他唯有力气而已。他用力往怀中一扯,枪托从对方手中脱离了出来。他握住枪管,反拿着枪,挥动抢托。
枪托像一把坚硬的扫帚,向对方脸上猛扫出去。
雷宇天看见对方脸上的肌肉陷了进去,再慢慢复原。他还看见两颗牙从对方嘴中飞出,像米黄色的石头,在空中漫游。然后,才是有血丝从对方嘴中飞溅出来。
枪托带起一阵风。对方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枪托,而是这枪托卷起的飓风。一瞬间,对方便被这飓风刮倒在地。
雷宇天飞起一脚,那人痛苦地大叫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虽然没有飞得前一个人那么高,但也远远滚落了开去。
雷宇天没有精力继续去对付摔伤在地的那两个人。现在的每一秒,对于艾瑶薇都太宝贵。
早一秒,艾瑶薇便多一分可能保住她的贞洁;早一秒,艾瑶薇便少一分可能,再次沦为第二个孟怜儿以及自己母亲。
一切看似很久,实际却不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马脸男人正还在与挣扎中的艾瑶薇较着劲,一边防着被她张嘴再咬,一边将她拖往深处。
然而,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惨叫声,不是雷宇天的惨叫声,而是他兄弟摔落在地的呼痛声。
马脸男人本能地用手往肩头去摸枪,却发现雷宇天已经跑近,一边跑,一边拿抢过来的猎枪瞄向他的头。
马脸男人亡魂大冒。他一点都不认为在这突然逆转过来的形势中,他的取枪过程能比雷宇天更快。他同时也一点都不怀疑,雷宇天只等瞄准后,便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让他的脑袋像西瓜般开成花。
“曹!”马脸男人还想继续拖走艾瑶薇,然而艾瑶薇不顾脸上的伤痛,双脚在地上拖来拖去,时而勾住一棵树杆,就是不肯就范,严重拖慢了他的步速。再这样拖下去,自己非被发了狂的雷宇天干掉不可。
转到一棵大树边,马难男人眼见雷宇天要扑上前来,猛地将艾瑶薇向着雷宇天的枪口一推。
雷宇天自然不能贸然开枪,更不可能去误伤艾瑶薇。他只好将枪口一歪,一把搂住艾瑶薇瑟瑟发抖的娇躯。
马脸男人先故意倒在地上,迅速滚了几滚,这样一来,可以成功避开雷宇天开枪的风险。然后,他才蹿进更深的林子,没了踪影。
雷宇天并没有追他。自己就算有了一条枪,密林中仍然绝非缠战的理想之地。眼下的自己,并非杀死对方三人才是胜利,而是成功保护艾瑶薇离开才是他最大的胜利。
雷宇天向来时的地方望去,被自己摔伤、踢伤的那两个人也已爬了起来,捡起余下的那条枪,仓皇向树影深处逃走。
“来,快上来!”雷宇天躬下腰,将宽阔的背部呈现给艾瑶薇。
艾瑶薇看着这坦荡而宽广的背部,泪水又涌了出来。她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