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杏从来没觉得手臂放下的动作是如此舒服,她也从来没觉得花枝的动作这么利落,她休息的时间不过多久,手又得托那两块铅块一样的瓷缸。
鱼贯而入的侍女沉默地擦地上的水,纪杏努力地调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她试图转移注意力,去仔细看地毯上的花纹。大片大片橘黄色的波斯菊绽放在暗绿叶上,花瓣尖泛着金色,图案旋转重复,有繁琐华丽的花纹织满每一块空处,花瓣颜色逐渐变深纪杏的手已抖成筛糠,从她手上,清水如珠帘散下。
柳镜菡没开口,花枝就不停地重新加水,笔洗被打翻五六次,等待擦拭地面的侍女也索性候在一边,不断地过来拭干地面。
纪杏的眼睛发酸,双腿发软,身体已经劳累得不能被控制。不止身体,她的心也被折磨着。
书房里如往常静谧,这种静谧对纪杏来说更为难挨。她看到陆续俯身在自己前面擦地的姊妹们的后背,心中升起怨气和恼怒不断累积,这太让人难堪了越是情绪翻涌,她越感到度日如年。
日光渐渐移动,纪杏感受到光亮和热度,可她的眼睛已经模糊一片。
在窗边那盆玉兰的影子清晰显现的时候。花枝准时提醒道:公子,已备膳了。
柳镜菡放下书卷,和平常一样拭手、用茶、松动手腕,才像刚刚注意到纪杏一样:行了。
花枝急步上前,拿下了纪杏手中的笔洗,另一个因来不及接住,已嗡嗡掉落在地毯上。
纪杏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双手软如烂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垂着,她浑身被汗水湿透,面上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布满,被咬破皮的唇轻颤着,颊上露出不正常的绯红。
她抬头死命盯着柳镜菡,杏眼中氤氲一片雾气,连眼睫都滴着水,她眼中闪烁着凶狠如小兽的光,如泣诉、似怨恨,浑身因愤怒颤动。
可惜在柳镜菡眼中,纪杏全身淌着水汽,发丝绕乱,水墨一样贴在玉肌上,引人遐想,再凶狠的眼光都有三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纪杏以眼神对抗。
柳镜菡沉默地回视着,许久,惜字如金的他开口道:近来蜀州有份差事,去则一两月,朱先生调度不开,他提了你。如果你有意,想好再来找我吧。说完,负手出去了。
扶着纪杏的花枝起身,指了指两个侍女,安慰地拍了拍纪杏的肩也后不得不离去。
那两个被指的侍女上前扶起纪杏,为她松活肩膀,按摩双腿。这两个女孩是认识纪杏的,看她如此,心中怎么不难过,都忍不住掉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书房内另有花枝安排收拾的人手,正当三人要离开之时,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刚进门就喊道:纪杏姐姐,前厅要你去帮忙。二公子正会客,估计快散了,都抽不出来空,想起你来了,嬷嬷正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