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心中突然产生了一团特别的热烈的火,让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根本不会觉得冷。
「阿艳!」三郎看着阿艳,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只能又唤了一边阿艳的名字。
他其实从小就丢三落四的,甚至有时候走在街上,手里拿着的东西也经常会因为分看热闹而就手丢掉,哪怕是有过路的人给他提醒,他都不知道要拾起来。
在三郎的心里,其实他自己就是一件被人抛弃后丢在胜幡城或者那古野城里的废弃,父亲把自己当成是一只待长出獠牙利爪的驯兽,而至于母亲,则只把自己当成一条杂鱼一样,睬也不睬。
因此,三郎对于「离别」这种事情其实早就麻木了,继而在大半年前的那个晚上,泷川一益被平手政秀拿着父亲信秀的手令突然调走,三郎自己也被林通胜强拽硬拉着披上战甲、以「驻守」为名进行着实质上的「谨慎」处罚的禁足,三郎痛苦也只是痛苦了两夜。
到了阿艳出嫁的那一天后,三郎却居然还是没办法从城里跑出来,哪怕岩仓城的那些人早就被信秀拖着病体打得落花流水,于是三郎便开始在城池里纵酒狂欢,用无尽的酒精跟无度的双陆博色、还有站在天守阁上随意地朝着天上乱射乱击来麻痹自己。
他确实没想到,阿艳自己这辈子第一次找回来的属于自己的最重要的东西。
以至于他连叫了阿艳两声,都没发现自己是在当着旁人面前,对着自己的长辈直呼名讳。
阿艳又何尝不是如此。
「三郎!」她见到三郎之后,立刻站起了身。
他的身躯依旧那样结实温暖,甚至更加壮硕了一些;他的面庞依旧英俊,尽管头上的月代半发型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是他整个人依旧是潇洒帅气的。
于是,阿艳的整个身心都迷醉了,甚至也忘了周围有那一众侍女在旁边跪候着,便想着直接跑到三郎面前扑到对方的怀里,甚至她还想要亲吻三郎的嘴唇——她实在是太久没有品味到三郎雄壮而又顽皮的舌头,因为喜欢喝牛奶、吃柿饼,三郎嘴里似乎永远都带着一丝丝甜香的唾津,也是阿艳在这大半年里日思夜想的甘泉……但还没等自己完全站稳的时候,满脸兴奋的三郎却回过身去,撤出了几步,然后双手扶
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并把那人推到了阿艳的面前:那是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印着蓝染蝴蝶小纹的白色襦袢,长发盖在肩头、又在后背那里挽成个大如意结,然后再打结处顺下一缕乌黑光亮;看起来细眉细眼,眉似柳叶目似狐瞳,高高的鼻梁薄薄的樱唇,个头只矮了三郎半头,而且最重要的是,白色绸缎吴服里面,似乎裹着小铜钟一样的上围、长着像是骏马一样结实又高翘的屁
股,还有一双修长纤细的筷子腿。
对比一下身材虽然算得上窈窕却又瘦瘦小小、即便出嫁过一次但还留着幼女才会留的鬓边束发与后马尾辫的自己,一种叫做「相形见绌」
的感觉在阿艳心中开始蔓延生长。
而那姑娘虽然在红着脸看着自己,但是在她的身上,却有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场,让阿艳瞬间又惊又嫉妒。
若论年龄的话,其实她比阿艳还要年长,且与三郎同岁。
她就这样站在众人面前,哪怕是此刻在阿艳眼中,似乎这个姑娘跟三郎更配。
「阿浓,快来!我带你见见……」
三郎兴高采烈地看着阿艳,又看了看浓姬,眉开眼笑地给两个女孩子相互介绍着,「这位就是阿艳……哦,当然,别看她年岁比我们两个都小,但是你也应该跟我一样,尊称她为『阿艳姑母大人』;阿艳,我来给你介绍,她就是邻国美浓『蝮蛇大叔』斋藤道三入道的女儿归蝶,我一般都喜欢管她叫『阿浓』」
三郎的一番话,说得周围伏身着的侍女们,全都惊惧不已。
归蝶似乎心中也是一凛,但是就在弹指间的震愕之后,归蝶却屏住一口气,很自然地跪了下来,对着阿艳欠身施礼:「初次见面,归蝶向您请安,请多关照」
然后又站立起身,微笑着看向阿艳。
而凌驾于那看似温暖的微笑之上的凌厉目光,却深深灼伤了阿艳。
以至于阿艳盯着她愣了半天,却久久都不知道说出一个字。
「喂,阿艳,你倒是说两句话呀!」
三郎依旧喜不自胜地看着阿艳,而且还有些自以为打趣地说道,「你放心,尽管对阿浓拿出些姑母的气势好了!」(……明明看起来,她却更像个姑母!)阿艳腹诽着看向归蝶,又挺胸昂首说道:「你有心了」
随后这一顿,还是熟悉的带着松香味道的味噌煮青鱼,配上野茼蒿菜、白萝卜和芋头片,小菜是用樱花盐渍的梅干、还有柿饼,主食则是涂了些许蜜糖的烤得很香的芡饼,这些东西都是三郎最爱吃的,深冬腊月吃上一口这些东西配米饭,确实很暖和。
但是整顿饭下来,阿艳都没吃出来任何味道。
她的眼睛,一直盯在归蝶的身上。
归蝶也是如此。
并且,其实第一次吃到味噌煮青鱼的归蝶,并不是很喜欢这道菜肴的味道——她总觉得尝在嘴里,有股酸味。
而且依照规矩,自己是信长的正室夫人,吃饭的时候,自己向来是坐在三郎右手边的,如果三郎想要饮水喝酒,正室夫人正好就在右手边倒水斟酒,而阿艳这个看起来怪怪的姑母大人明明应该坐在左手边;可今天这一餐,这个阿艳却坐到了本应该属于正室夫人的位置上,自己却坐在左手,而且这个没心没肺的三郎却硬是让侍女们把桌案摆成了三角形的位置,而非规规矩矩的方正桌,看起来别扭的同时,归蝶的心里面也十分的不舒服——这是她从嫁到尾张来之后,心里第一次如此的不悦。
(这个大傻瓜,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一想到这里,归蝶便想起自己嫁来织田弹正忠家的这半年,每每到了深夜,大傻瓜都会不停地念叨着「哦-簇雅」、「哦-簇雅」,念叨的时候,熟睡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的,而倘若他一惊醒,却在一瞬间会表露出少有的怅然若失的情绪。
(「哦-簇雅」——「阿艳」,这分明是个女孩的名字。
)对于这门以城下之盟为前提的的政治联姻,归蝶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心里本来对三郎是没什么情愫的,而且在这个年代,男子到处沾花惹草、招蜂引蝶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对于这么一个高傲的浓州公主来讲,自己的丈夫在外面睡多少女人、哪怕跟多少小姓男妓搞在一起都无所谓,可躺在自己身边却还要念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这是绝不允许的。
「那个……丹羽大人,」
在某日五郎左带着一干小姓打扫庭院的时候,假意在水泉旁观赏从唐船商人那里购来的金鱼的归蝶,故作不经意地对五郎左问道,「早在稻叶山城的时候我就听说,尾张有位清丽灵动的女子,唤作『阿艳』的公主大人,但是我来了尾张这么多时日,却仍末得见。
请问这是为何呢?」
素来足智多谋的五郎左,对归蝶的这番提问倒是并没上心,反而笑了起来:「啊啦!没想到我们织田家的阿艳小姐,在美浓也会如此出名,竟让『浓夫人』您都听说了么?」
「『织田家的……阿艳小姐』?」
「是啊,阿艳大人,是先代御隐居信定大人的末女、是我家家主大人的幼妹。
虽然说比起我家少主信长大人和信胜大人均要年幼,但是对这位阿艳大人,浓夫人您也是要称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