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浓子弟兵们还算眼
熟,毕竟先前美浓和尾张也打了好几次仗,现在化敌为友,见了面也都点头招手
相互打招呼。到了那古野城前,安藤守就先骑着马,带人在那古野城下町外二十
里远的地方稍息,随后平手汎秀跟佐久间大学允两个人,则先把安藤守就和美浓
军队安排在了志贺城里;另外,十兵卫则背着印有深蓝色「斋藤二头波」家徽和
「南无妙法莲华经」七个大字的马印旗帜,作为通传使者,跟着城下待命的前田
利家上了城、进了三郎的御殿府宅。
距离上次在正德寺见面,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小半年,当时三郎骑马进入美浓
地界的时候,穿得叫一个「不伦不类」;
今天在那古野见着了之后,三郎依然穿得「不伦不类」。
——但不同的是,先前三郎穿得那一身,那叫一个邋遢加上闹眼睛;
而今天,这家伙穿着的,确实一身肃穆的黑色铠甲——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
钢甲:从脖子到胸口处,有个半圆箭尖形状的护颈,旁边连着两个半月形的护肩,
从护肩下面嵌着两个精钢做的护臂、藏在传统漆木做的肩垫下面,然后还貌似是
铁螺母,连着护肘护腕;护颈下面,是一个上半部微微外凸、到腰腹又有些收紧
的护胸,黑黝黝的护胸上面,还用烫金纹上了两条似龙一样的金花纹,金边花纹
旁边右胸口处,还漆了一只金色的「扬羽蝶」;再往下,从一片片组成貌似紫藤
花一样形状的护裆、到护膝以及护腿,再加上足具,全都是实打实硬挺挺的黑漆
精钢;除此之外,在铠甲的外头,还披了一件朱红色的立领披风,披风的后面,
还用金色丝线绣上了一个硕大的「木瓜纹」;
——虽说信长此刻的衣着,跟寻常日本武士的铠甲比起来实在是「不伦不类」,
但是不知道怎么着,这一身金纹黑漆钢甲外加殷红披风,看起来确实是威风凛凛;
更重要的是,大老远看过去,十兵卫就突然发现,三郎信长这家伙,似乎变
了一个人似的——归蝶成婚之前,归蝶和道三分别拜托十兵卫潜入尾张窥查三郎
时,那时候的三郎很明显就是个无赖头领,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子令人生厌的
浑不吝跟懒散;第二次十兵卫见他,是给道三带信在正德寺会面,虽然那个时候,
信长的后见人兼师父平手政秀刚刚去世,给了信长这家伙很大的振动,让他多多
少少规矩了起来,且在正德寺内外,信长这家伙还玩了一出「人不可貌相」的小
伎俩,但是从他的神态中看起来,至少十兵卫觉得算不上有多气派威严;
而且,更让光秀吃惊的是,此刻那古野城主殿的大广间内,不算三郎,一共
坐了七个人:织田信光、丹羽长秀、佐久间盛重和信盛这对儿同族兄弟、平手久
秀——这些全都是在信秀死后乐意跟在那古野的三郎信长身边的老班底;桌子的
另外一边,却还坐了两个人——竟然是据说向来跟三郎这边水火不容的林通胜和
林通具兄弟二人。
「这是……」
——而今,一身湖蓝铠甲的十兵卫站在大广间外头,看着正堂之上手握马鞭、
身上穿着一身漆黑的又怪异又华丽的铠甲、一手攥着一把围棋棋石、又扶着皱着
眉头的额头、看着眼前地图认真思考、时不时地还会把棋子往地图上摆着模拟出
敌我双方军势势态的姿势,被一群家臣围簇着,这模样、这画面,简直如神人一
般!
而就在十兵卫稍微嘟囔了一句之后,没一会儿,隔了少说二三十步远的三郎
竟然抬起了头,先前常常眯缝着眼睑、习惯用着涣散的目光看人的那双眼睛,此
刻竟然目光如炬:「怎么样?这是我从南蛮商人那里新订做的……叫什么……
『义大利式』的铠甲,没见过么?」
真没想到,十兵卫只是嘟囔了那么一句,竟然就被深处在坐满了将官之中的
三郎给听到了。
十兵卫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单膝跪地、单手扶着佩刀。
(这个大傻瓜……还真是非同凡响!)
(只不过他也有点太傲了吧?什么『义大利』的铠甲……还真是没听说过……
果真是好看得很!不过……显摆个什么呢!哼!)
其实十兵卫打心眼里是有些看不起三郎的——更准确地说,他看不起自己周
围的任何人——这也是为什么归蝶从小十分喜欢十兵卫、但是十兵卫却从来没真
心考虑过要娶归蝶的原因,哪怕归蝶的父亲,是自己的姑父、又是自己的主君。
十兵卫向往的,是京都。而他之所以乐意娶妻木熙子,是因为妻木家从南北
朝时期,就一直在做土岐源氏与京都之间的联络员,尽管妻木城势力不大,但世
世代代在京都就结识又经营了不少人脉,十兵卫觉得,这正是自己喜欢的。
所以,在每个夜里,在十兵卫饥渴地脱掉了身材苗条、肌肤白皙又吹弹可破
的熙子的衣衫之后,他看到的,不是熙子那对如睡莲一般的微乳,也不是那只小
巧却圆滚的似两只饭团一样的紧实的屁股,也不是藏在浓密的阴毛里、没抽插几
个来回就一定会尿出喷泉的多汁牝户……
他看到的,却是京都的繁花似锦——
他向往的,是京都的公卿贵族、是京都的幕府将军与将军身畔的那些「御用
人」,甚至是二条御所皇居中的「天子」大人。身处在这样的乱世,哪怕是京都
的老百姓,其实对于这帮空有血脉和头衔、却毫不作为的贵人们也是深恶痛绝的,
但是在十兵卫的眼里,那些靠着卖字画、帮人写扇面写书状、甚至让自己的妻女
去卖淫来维持自己体面生活的公卿贵族们,依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那些颠沛
流离、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对普通庶民瞧不起、对百姓们吆五喝六
还要强调所谓的「公仪」的、最近听说他们还要愣扶持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做将
军的幕府武士们,依然勇武非凡、豪情万丈;而至于躲在皇居里不敢出门、睡觉
只敢坐着睡,日常喝的是雨水跟淘米水、吃饭吃一条咸鱼干能吃一个月且到最后
鱼骨头都舍不得扔的懦弱的天皇,则是从穹宇天庭下凡的仙人。
——十兵卫一直活在这样的美梦里,而且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属于这样的
梦境里的一份子。他幻想自己可以穿着狩衣、手持象牙笏板,日日朝见天皇,跟
着这位半神半人的天子陛下隔着竹帘相谈甚欢;他幻想着自己可以跟公卿们一起
蹴鞠、下棋、品茶、插花、饮清酿、对和歌,一起指点风雅、谈笑风生;他幻想
着自己可以与将军同那些所司、执事、探题、管领们策马扬鞭、一起东征西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