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积雪处处,人群却往来熙攘。
此地乃是汾河以北,陕西路和河东路的交界之处,大路之上,商旅络绎不绝。
河中府乃是大府,紧邻河东路绛州,龙门山便算是两地的界山。
北边是河东,南边是陕西,此二地皆是商贾发达之地,因为靠的近,二地之人多有通婚,故此新年一过,便开始大规模的走亲戚,这条官道上也变得热闹起来。
而人一多事就多,地方官府则照例派出兵吏弓手在道上巡逻,设卡盘查流民。
雪后的官道,雪倒被踩得不剩多少,多成了泥泞。
两男一女,分做不同打扮,分散混在人群之中,往北边而去。
女道士打扮的女子,气质冷艳,手持拂尘背背兜囊。
还有个面貌阴沉的汉子,却是做文士书生打扮。
最后一个,却是做个商贾打扮。
童贯混在人群中,不时拿眼睛瞟着他的目标。
那是个看起来像个皮货商人模样的青年男子,在河东待了几年,这样的人见的多了。
若不是特意提醒,只怕从自己眼前过都不会注意。
三年前自从在浊轮川错失良机之后,童贯便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回京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不完成使命,是不可能回京的。
若是一辈子不成功,便可能要一辈子老死在外,永无出头之日。
那梁从政从汴京来河东监军,便真的只是监军如此简单?他的随行名单上竟有童贯的名字,童贯便知道这位刘妃面前当红的大貂,还有监督他们的使命。
这三年来,他只得老老实实的在梁从政手下,呆在河东,每时每刻都不遗余力的追查孙二娘的下落。
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钻了牛角尖,一直认为只有找到孙二娘才能找到韩月,却没想过直接找韩月。
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查不到任何线索,甚至有何灌的帮助也不行。
何灌乃是河东名将,名副其实的地头蛇,梁从政监军时,便刻意结纳拉拢与他。
这何灌也很上道,投桃报李暗中帮忙,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想起来这一点,童贯就哀叹自己命运的坎坷。
以何灌的能耐,那天突袭浊轮川,那孙二娘居然还能逃出生天,莫非是老天爷在保佑她?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终于等到时来运转的一天了。
孙二娘没找到,韩月这贼子竟然自己出现了。
看来人生总是充满惊喜和意外的。
当自己被梁从政叫去的时候,自己才得知苦日子到头了。
加急的密信来自渭州,主要意思就是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名字,唐云。
原来老天还没有抛弃自己。
现在唐云这小子便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但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尽管童贯心中真的焦急难耐,恨不得立刻将这厮拿下,逼问出韩月的下落。
谁知道这厮是不是一个人?来之前,他们已经对这唐云的情况有所了解,原先折可适的部下,大宋的叛将,现在可能是西夏的密探头目。
这样的人,别的不说,武功定是了得的。
他们三人虽也自负武功,但是并没把握能将他不为人知的生擒,事实上除非是仙,恐怕没人办得到。
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众目睽睽之下,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惊动地方官府。
而他们担负的任务是绝对不能曝光的,他们的身份也同样,所以他们不可能动用官府的力量。
事实上就算登门亮明身份,地方官府也绝对不会甩他们,甚至有可能把他们抓起来。
蔡京的家将又如何?便是章敦的家将来了,也只是个家奴而已。
再加上一个宦官和一个宫娥,不奉旨私出皇宫大内,在江湖上游荡,被地方官抓住了,直接杖毙都说得过去。
大宋不是汉唐,宦官在大宋可威风不起来,这里是士大夫的天下,就算是个不起眼的小小八品主薄,人家也是考进士考出来的,也是够资格和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一分子。
你一个阉人奴才,那些士大夫们肯正眼看你就算你祖宗积德了,还想指挥这个指挥那个?不是找死又是什幺?故此这一路之上,他们完全没有惊动任何官府,甚至连那些芝麻小官,他们都绕着走,就怕身份曝光。
自己不说,便是大貂梁从政,监军河东,听起来威风八面。
但是其实据童贯观察,梁从政在河东过的也很是不怎幺样。
监军监的是武将,可监不了文官。
而宋朝以文御武乃是祖宗家法,河东边将又多是土着藩镇,若是选边站队,必然都选文官。
而且河东率臣,乃是熙宁名臣吕惠卿,这可是名满天下的超级大人物,当年进过政事堂的相公身份,在这人眼皮底下,梁从政更不敢狐假虎威。
而吕惠卿虽然是个饱受非议喜好弄权之人,但是也以士大夫身份自傲,对于宦官非常不屑,对于梁从政这个宦竖跑来河东觉得非常碍眼,隔三差五就把梁从政叫去臭骂一顿,而梁从政在吕惠卿面前根本连个屁都不敢放,与河东军政,也根本不敢发一言。
终日战战兢兢,只要一听到吕惠卿找他,便要心惊肉跳,生怕哪日被这个大老奸看不顺眼参上一本,自己便要永世不得翻身。
故此,三年时间,梁从政未能在河东拉拢到哪怕一个有分量的官员,唯一的成绩就是一个区区的火山军巡检何灌,还要暗中动作。
此次出动,他们三个心里也唯恐势单力孤,故此出发前秘密通知了何灌,希望他能安排人手相助,何灌虽然满口答应,但是这三人却心里没底。
何灌乃是边将,在他的辖区附近还好办。
但是此地乃是绛州,距离火山军隔了数个州府之地,近千里之遥,实在无法想象何灌有本事把手下大批的派到这里来行非法之事,除非他当沿途官府都是睁眼瞎。
何灌再如何被他们收买,也决不会冒险和自家的仕途过不去,擅自越境调兵那和谋反无异,宋朝有不杀士大夫的家法,可没有不杀武将的家法。
想来想去,实在只有靠自己。
但是他们又弄不清楚唐云是否只是一人。
这厮乃是西夏奸细,又做的马贼头目,必然有一批党羽,万一他不是孤身一人,自己贸然出手,说不定便会打草惊蛇。
这还是小事,万一捉贼不成反为贼害,这才要命。
想来想去,既不能报官,又不能出手,只好一路跟着他,慢慢观察,找机会智取。
这种等待实在是一种煎熬。
目前路程已经快要进河东了,一路之上也未看清楚他的虚实。
这厮似乎到哪里都有熟人,住店打尖,酒肆船渡,但是每到上路都是单身独骑。
但又专门挑人多的官道走,使他们一直找不到任何靠近他的机会。
再往前就是绛州了,进了绛州,就算进了河东地面,但是三个人的耐性都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一致决定,进了绛州后,找机会动手。
绛州城南关,陈家正店。
眼看着那唐云走入了店内,三个人一商量,决定也住进去。
具体方案便由苏湖出马,找机会以美色诱那厮入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