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到爸爸,只看到了爸爸的遗像。他穿着那件黑西装,微微地笑着。
徐佑佑双手支在条案上,跟遗像中的爸爸对视了好久,终于离开了书房,失魂落魄地上了楼。
她发现,一转眼的工夫,家里的菊花全都枯萎了。
第三十七章地狱里的另类时光
朗玛一直躲藏在小灵床下的密室中。小灵给他提供了被子、毯子、枕头。
他发现,小灵这个房间还是挺安全的,没有一个厉鬼闯进来。
现在,他已经丧失了时间概念,只能把每日三餐当成人间的白天,把小灵睡觉的时候当成人间的黑夜。
他不知道小灵去什么地方吃饭,她每次都给朗玛偷偷带回一些食物来,让他填饱肚子。那些食物很怪,从来没有汤,更多是点心和水果,上面都点着红点,更像供品。
“白天”的时候,只有小灵一个人,朗玛就爬出密室,跟她聊天。其实算不上聊天,基本是朗玛向小灵打探这个地下世界的情况。尽管小灵对朗玛说了很多,他依然是盲人摸象,甚至无法确定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这里是人间炼狱,还是阴间地狱?
小灵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人间一无所知,就像人间小孩对阴曹地府也不了解一样,因此,她提供的信息是有局限性的。另外,小灵的语言是这个地下世界的语言,在关键问题上,两个人几乎无法沟通。比如,小灵不知道太阳月亮星星,不知道中国美国日本。在她的概念中,世界就是这个黑暗的地方,人间和天堂一样,都是遥远的传说;比如,“包青天”明明是个女人,小灵却叫她“爸爸”;比如,她把自己称为鬼,朗玛不知道是这个地下世界偷换了“人”和“鬼”两个字的概念,还是她真的是鬼。
我们对鬼的了解只限于传说,根本不了解他们喘不喘气,有没有心跳,要不要吃饭,要不要睡觉,会不会变化形体,会不会附上人身,是不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是不是像麻雀一样直挺挺地跳着走…因为没人见过鬼,见到鬼也就变成了鬼。
朗玛不确定小灵是人是鬼,也就无法确定自己是人是鬼。他猜测,他真的在人间化成了灰,眼下的他已经变成了那种被人类称作鬼的东西。
后来,朗玛每次和脸色苍白的小灵坐在一起,已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到了“晚上”,那个被称作“包青天”的女人就出现了,她陪着小灵说话、写字。这时候朗玛最紧张,他和这个女人只有几步的距离,甚至听得见她的呼吸声。他在密室中一动不动,不敢咳嗽,不敢挠痒,不敢打喷嚏,不敢大声喘气…
“包青天”教小灵的那些字和词,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烹煮,宫刑,刖刑,鸩毒,锯割,断椎,灌铅,梳洗,杖杀,妇刑,醉骨…
好在睡觉的时候,那个女人会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每次她离开之后,朗玛就像一辆全速奔驰的汽车突然停下来,身体散成了一堆零件。他一动都不想动,只想睡觉。
这天“早上”,朗玛从密室中爬出来,发现小灵的情有些沮丧,就问她:“小灵,你怎么了?”
小灵从枕头下拿出了那只阳光罐,委屈得要哭了:“它坏了…”
朗玛拿过来,动了动开关,确实不亮了。这是朗玛从人间带来的最后一件东西,最后一缕阳光,能量已经耗尽了。朗玛的心一下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了,无限悲凉。
他说:“它没坏,只是阳光用完了,收起来吧!什么时候,如果我们能去人间一趟,还可以把阳光装满的。”
小灵的眼睛里一下燃起了希望:“真的?”
朗玛说:“真的。”他蹲下来,拉起小灵的手,问:“你一直在这里生活,听没听说过哪个鬼去过人间?”
小灵说:“有的呀,他们去把坏人抓下来。爸爸说,99%的人都要来这里呢。”
朗玛一激灵:“他们从哪儿去人间的呢?”
小灵想了想说:“那个地方叫还阳洞,我不知道在哪儿,爸爸从来不让我去。”
朗玛突然说:“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小灵说:“你要去干什么?”
朗玛说:“我想去找找那个还阳洞,找到的话,我就可以把阳光给你带回来啊。”
小灵说:“你不能出去,他们会把你抓住的,那时候我就救不了你了。”
朗玛还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颠着碎步,朗玛知道她是谁。
小灵推了他一下,小声说:“快下去!”
朗玛赶紧爬进了床下的密室中,小灵挡上木板,四周就一片漆黑了。
那个“包青天”走进来,一双脚停在了床前,却不说话。
小灵好像害怕了,问:“爸爸,怎么了?”
那个女人低低地说:“最近,有个刚刚被抓下来的人不见了,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小灵颤颤地说:“不知道。”
那个女人说:“他既然下了地狱,就不可能再逃回人间,可是为什么就不见了呢?他要接受刑罚的!”
小灵都快哭了:“爸爸,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女人突然说:“爸爸向来铁面无私,你要是撒谎的话,我会把你投进地狱去,你信不信?”
小灵“哇”一声哭出来。
朗玛紧张得快爆炸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小灵毕竟是个孩子,不管是一块糖的诱惑,还是一把刀的恐吓,她都可能把自己供出来,何况面对这样一个凶恶煞的女人!
那个女人不再问什么了,开始在小灵的房间里慢慢走动,朗玛清楚地听到她的两只脚从床边走过来,走过去…
突然,女人好像从床上拿起了什么东西,朗玛蓦然想到,肯定是那只阳光罐!女人蹲在小灵的面前,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小灵,你告诉我,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第三十八章都是假的
万穗儿从火葬场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爸爸睡了,他的卧室传来重重的鼾声。万穗儿轻手轻脚地钻进自己的房间,全身疲惫不堪,穿着衣服就躺在了床上。
可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怕,那个包阿姨到底去了哪里呢?
在黑暗中,万穗儿眼前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场景来。
包阿姨端坐店中,手中捏着一叠脏兮兮的小票子,朝手上吐口唾沫,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数。数过一遍之后,她再朝手上吐口唾沫,继续慢条斯理地数…
那天,一白一黑两个男子先后从她的小店里走出来,万穗儿问她认不认识他们,她说他们是推销光盘的,最后,她对万穗儿说:你要吗?
不久,万穗儿去她的小店买光盘,正赶上她和一个小伙子吵架,那样子像一只愤怒的公鸡。万穗儿跟她回到小店里,她说,那些光盘已经全部退回去了,然后,给了万穗儿一个“帝夏光盘厂”的地址。在万穗儿离开的时候,她依然气咻咻的:现在的人真是太坏了,看上去人模人样,其实一肚子脓水…
寸头男子纠缠万穗儿那天,她把万穗儿拉进店里,对她说,那个寸头男子死过一次,之后,他的寸头再没长过…
那天半夜,万穗儿和高玄敲开她的小店,问她有没有刑罚方面的书,她看着万穗儿突然笑了,说:我这里又不是书店,哪来的书呢…
第二天夜里,万穗儿和高玄躲在黑糊糊的胡同中监视她,她却突